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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上官仁復又坐下,心裡盤算進省城的事兒。杜纖雲給他的地址,標註的十分清楚,省城醫院有他的研究生導師,聲望在外。此回前往,也許能有好結果,那就是徹底治癒上官黎的失意症。他心裡惦量著、盤算著,真想立刻出發。而上官黎喝了一口水,半晌,他把一杯水都喝盡了。我笑了,梁婉容笑了,上官仁也笑了。這是一個非常極積的信號----最不至於他會被渴死。「還是你們姐妹倆個有辦法,」看著上官黎的梁婉容誇口說:「倘若他能安然無恙,我一定會感激你們。黎兒造成今日窘態,完全是家風問題,是規矩問題。上官家『家風』從前為外人所傾慕、讚嘆。而今,因黎兒不守節操,不懂收斂,造成人性墮落,傷風敗俗,實令人痛惜。」梁婉容絮叨地針砭了一通上官家「家風」問題後,任由我偎坐在上官黎的一旁,給他講述香墅嶺發生的故事,省城上官嫦的故事,以及[碧月繡坊店]的故事----我想讓他感受到我們的價值,與我們的存在。而梁婉容已同上官仁開始計劃進省城的事宜,不僅要帶上足夠的錢,還要準備衣食住行。梁婉容憂怨道:「好在有杜纖雲的引薦,我們省去麻煩了。上官黎命中注定,讓他有此一劫。」上官仁忿詫地噴了一口煙,目光悠悠,訥訥道:「夢鸝之死,本來就充滿疑點,警察的介入多少使他悲上加悲。」我支喚葆君將夢蕉園的一本《懸崖》書拿來,給他講述書里故事。我曾記得,他也這樣給我講過。他一聲不吭,像是苦大愁深、像是罪孽深重,總之,表情頹堂。葆君殫心竭慮地對我說:「上官先生恐怕會帶上姐。黎哥的情況----離不開你的照顧。」我悵然若失地說:「你瞧他,連自己的父母也不認得,哪會認得我。」我蹲在他的膝下,又說道:「別擔心,你會好起來的。你瞧書上說……」
上官仁撥通電話,將王瑞賀喚來,當即將紡織廠的工作做了詳細安排。
夜色深深,窗外一輪圓月爬上樹梢,清冷的光輝折射萬道月華。高大的棕櫚樹頹敗的枝柯上正有一隻夜鶯,縱聲啼叫。冷露覆滿葉脈,仿佛晶瑩剔透的鏡面上鑲嵌著幾顆熒碧珠子。鶯聲不斷,婉嚦的叫聲讓人心中膽寒。園中靜悄悄的,迴廊四周,有晚季牡丹蓬蓬綻開,月輝灑落其上,花香溢放。我倚立窗邊,望望園中景致,拉起窗幔,發現上官黎已閉目輕鼾。葆君說:「姐,他睡著了嗎?」我問梁婉容:「夫人,把他帶回房間嗎?」梁婉容傷心地道:「嗯!帶回去。」這樣,我和葆君兩人攙扶著上官黎,一直將他扶進房間。
上官黎一個人躺在床上。晚上,經常使他感到孤獨、淒涼和痛苦。他仿佛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自己。窗外月色份外明亮,樹梢在窗欞上擺動、搖曳。迷惚之中,他又看見那幽靈般的女子妖妖嬈嬈走入他的視野里,還在輕聲呼喚他的名字。你一定是夢鸝。上官黎在心裡反覆質問,接著,他隨那個飄蕩的衣裙走向一片霧色氤繞的月色里。上官黎只覺得一個女子纖纖瘦影來呼喚他。樹影、人影、簾影一齊搖盪在他的雙眸之中。
上官黎靜靜閉住雙眸,回想仙姿佚貌的夢鸝----淺綠的薄衫,淺綠的長褲,伶俜落落的身姿,好似孤魂野鬼,正暢徊在鬼門關,等待來生轉世。夜半,他又醒來,淚水濡濕了他的雙眸,他一聲一聲地啼哭,像是走失在荒原的羊羔,咩咩地叫喚。但有誰知道,他的心已傷到飄渺無依的靈魂深處。
我走進上官黎的房間。我捧著一杯芳香四溢的清茶,靜靜地望向上官黎。上官黎面向窗戶,目光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一株紫藤。我將茶杯放在窗台上,將窗簾拉起,然後,一個人坐近上官黎。
我問道:「你的心裡始終放不下夢鸝,是嗎?也難怪,夢鸝對你是那麼地痴情。」我望向上官黎,希望他能開口講話,但我等待許久,也未見他說話。我把茶杯復又端在手裡,放在上官黎的唇邊。「黎哥,喝點茶水,你的唇角已經開裂了。」上官黎依然不動聲色,他的面龐沉凝,他的眼神渙散,仿佛沒有一點生機。為此,我深感憂慮。我見上官黎不搭理我,只得將茶杯放回窗台上。我坐在上官黎的身邊,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還好,沒有發燒的跡象。過了一會兒,我再次問:「夢鸝看見你這樣,一點會很傷心。你應該振作起來。你的人生之路,不能因她而折戟。」上官黎聽見我這一句話,輕一抬目,微視於我。「你想要對我說話嗎?」我趕忙問,將他的手掌放在我的手掌上:「你的父母為你傷心,你的朋友也打來電話詢問,你知道嗎?大家都非常關心你。」我忍不住回過臉,輕輕揩了揩眼淚。我知道,上官黎是一個因愛而癲狂之人,他的心並不在我的身上。房間裡靜謐極了,一面牆上,掛著一副《桃源圖》,圖中,一位老人正在綠茵茵的田地里耕耘。一條小溪從長滿鮮花綠樹的山坡下經過,一頭牛抬頭哞叫。哦,這是一副多麼令人感動的場景。我不由得深深自嘆。一回臉,我發現上官黎身上一件T恤髒了。兩隻袖沿上黑油油一團。萬般無耐,我將他的衣裳脫了下來,給他換穿了一件碎花繡鳳衫。「衣裳髒成這樣了,總不成我要袖手旁觀?」我給自己尋找藉口,將一件髒T恤拿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