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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大家心急如焚,觀注著杜纖雲的一舉一動,仿佛他掌握著上官黎的「生殺予奪」。上官黎「嗬嗬」地傻笑,偶爾神質微微清晰,會轉動雙眸望向左右。對此情形,杜纖雲疑竇叢生,他著摸不透英俊倜儻的上官黎為何造成今日狀況?站在一旁的梁婉容焦慮不安,催促道:「杜醫生,勞煩你再給他好好看看,他究竟怎麼回事?」我說:「是啊杜醫生,他一定是因夢鸝之死,才變成這副模樣。老天爺不能這樣對待他,太不公平了。」杜纖雲緊蹙眉頭,一片陰霾縈繞在他心裡。面對上官黎奇異的病情,他有心而無力。
杜纖雲背負雙手,佇立幽暗的廊上,望著醫務大夫和實習護士紛紛離開,只留下空落落的一幢醫院大樓。鎮醫院條件落後,根本不具備進一步診斷上官黎病情的水平。為了不延誤病情,必須趕往省城的大醫院進行治療。杜纖雲忽爾轉過身,走近上官黎:「不要怕!我會想辦法幫助你。」杜纖雲坐回桌旁,在稿紙上寫下一個地址。接著,將紙條遞給梁婉容。「夫人,這是省城一家大型精神類醫院的一位專科大夫。他是我的好友,也許他能幫助你們。」梁婉容無耐地接住紙條,再難掩飾作為一位母親未盡到看管責任的愧疚和懊悔之色。她悲愴、怨懟、自責,所有傷心不悅一股惱地湧上心窩。梁婉容抱住上官黎微微顫抖的身體,大聲哭訴:「全是上官家寬鬆的家風怡害了你。讓你變成這副模樣。兒子,你一定不會有事。我和你爸帶你去省城最好的醫院,肯定會把你醫治好。」梁婉容在哭泣,我在哭泣,喻宥凡在身旁跟著哽咽:「夫人,不要哭了!還是快點帶上官黎去看病吧。」一語驚醒了夢中人,梁婉容直起身,吩咐我們摻扶上官黎往醫院外走。
風雨如磬,一日三驚。寂靜的香墅嶺因上官黎的返回而緊張和譁然。毓秀樓大客廳里,一時間湧入眾人。上官黎臉色蒼白坐在沙發上。桌上一隻青瓷美人觚,裡面插著幾枝欺香吐艷的紅海棠,如胭脂點點。紫檀座掐絲琺瑯獸耳爐焚著香,絲絲如裊飄滿客廳。上官仁望見上官黎,頓時癱軟地蜷坐進一張椅子裡。我、葆君、喻宥凡、以及王瑞賀和王潤葉依勢而待,大家皆一臉愁雲。這當中,王潤葉一身塔拉丹湖綠薄紗裙,頭髮盤了一個髻,髻中斜插一根黃楊木垂銀流蘇珠的簪子,活像一尊木偶。折騰了一個下午,毓秀樓里,大家茶飯未進,玉鳳盛上來四碟小菜,分別是雞髓筍、蓴菜羹、荔浦芋頭,同一碟福建肉鬆,並一碟點心玫瑰醬,白粥滾熱冒著雪白熱氣。玉鳳說:「先生、夫人,你們先添口飯食,一直煎熬著,把人累癱了。」葆君將菜碟擱到桌上,擺好碗筷,悶聲悶氣地說:「忙忙碌碌的,大家都不知道饑渴了嗎?尤其黎哥,肯定餓著呢。」上官仁心裡一萬個不高興,上官黎離家出走不說,時至今日,變得痴痴呆呆,無論如何已使人哭笑不得。上官仁許久地抬起目光,凝望窗外夜色遮目,打定主意第二天立刻帶上官黎趕往省城。客廳佇立的人,先後告辭離去。只留下我和葆君兩姐妹。上官仁道:「好吧,淑茵你們也坐著一起吃。」我和葆君將上官黎扶坐過來,我給他沏了杯茶,他素來有飯前喝茶的習慣。「黎哥,無論怎樣,飯還是要吃。來,先喝口茶。」我將茶杯放在他唇邊,他一仰頭,居然喝了幾口茶。我又在他的碟盤裡盛了些菜。「來,吃荔浦芋頭,你最愛吃的。」我幫他夾住菜,慢慢餵他。
梁婉容嘗了幾口菜,氣憤地道:「真該讓他奶奶來。從小到大,他最聽奶奶的話。」上官仁悠悠道:「媽歲數大了,來去不方便。你總惦念她幹嘛?」梁婉容問玉鳳:「昨天余鴦送來兩條魚,我怎麼沒見吃哩。」玉鳳給她倒了杯果汁,期期怨怨地道:「夫人您不知道,余鴦上回送來的兩條魚還擱著呢,她跑的勤快,魚已擱下好幾條了。」上官仁道:「那你叮囑她嘛,讓她少送幾回。那丫頭太乖滑。」正說話呢,王瑞賀又急步進來:「先生,竹茅樓停電了。」他迫不及待地道。上官仁一聽,用驚訝的口吻問:「怎麼會停電,沒有繳電費麼?」王瑞賀穿著一件單薄二骨巾,露出粗實發達的胸肌,英爽性感。「線路短路,肯定與前兩天降的暴雨有關。竹茅樓的線路已經老化了。」上官仁擱下筷子,站起身,「走,我們去瞧一瞧。」
兩人來到竹茅樓,見漆黑一團。隱約透出一絲亮光,燭影燁燁。他們找見兩個專管線路的電工,一番問尋後知道,是暴雨淋濕了線路。上官仁道:「加緊維修,有的工人還沒吃飯呢。」
眾人狼吞虎咽地吃罷晚飯。一看時間尚早,免不了稍帶閒話出來。上官仁抱怨道:「怪你太袒護他,為了一個女人把他搞成這樣。」梁婉容反唇相譏,叱罵道:「我袒護他?如果不是你同意他們交住,也不會造成今天的結局。」葆君帶著一抹驚悸和悽愴的口吻問:「姐姐,黎哥不會有事吧?」我望了望倚靠在沙發上頹然冷漠的上官黎,感到陣陣心痛,襲遍全身筋骨。憑心而論,我喜歡上官黎----僅管我們身份有別,門第懸殊。可有誰能想到,一向自顧不暇、放蕩不羈的上官黎落得今日結局。無形之中,一種深深地責懟,像蠶吃桑葉一樣,啃著我的心,使我惆悵,使我迷惘。忽然,葆君走了過來:「姐姐,喏----」她遞給我一杯水。接過了水杯,我心煩意亂地走近上官黎。我將水杯輕輕放在憔悴無神的上官黎的唇邊。過了許久,上官黎慢慢張了張嘴巴,像是一條躺在沙漠上薰烤的魚,氣若遊絲。「黎哥,你喝呀!」我著急的心臟也快要跳出來了。大約有幾分鐘,上官黎微然咽了一下喉嚨,甚至還睨了一眼我。然後,他張著嘴唇,努力的、持續的,一點點將杯子裡的水咽了一口。這一幕,上官仁和梁婉容看在了眼裡,他們心愛的兒子居然主動張口喝水。上官仁鼓勵著上官黎:「兒子,再喝一點,再喝一點。」他哼了一聲,百感交集憤恨地咒了一句:「這樣,也許你不至於渴死。」「渴死----」梁婉容反而不樂意。她滿臉鬱悶,詫異地說:「難道你希望他被渴死嗎?這麼多天,你都不讓人去找他,現在他回來了,你還咒他,你根本不像一個稱職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