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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一位志願者找來赤腳大夫。他年愈古稀,須髯蒼蒼,目光矍鑠,穿著薄衣白袍,兩袖寬大。他給上官黎把了脈,斷定是間歇性失意症。緊接著,村里人都獲悉了上官黎失意的事情。喻宥凡和我也不例外。上官黎好像忘記了憂傷、忘記了悲痛、忘記了所有人。他凝視眾人,包話我、喻宥凡、甄家長者、畫湄兒和其餘的志願者。他像一尊凝然不動的雕塑,呆呆坐著。我頓時被上官黎的舉態驚駭住,我「哇」地一聲,痛哭開了。「你……究竟怎麼了嘛?怎麼會這樣……你不認識我了嗎?天哪。他誰都不記得了……」我質問上官黎,但回答我的,只是一片茫然。一旁的喻宥凡驚訝不已,他寬慰上官黎,請求他張開嘴巴說話。然而,任他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上官黎寬闊的嘴唇在顫抖,兩隻手哆嗦地從桌上捧起一隻落滿塵埃的銅鏡。
大家盯著上官黎的一舉一動,只希望他微妙的動作能破解大家的疑問。上官黎將銅鏡拿在手上,接著,在鏡面上畫了一張女人瘦削的臉。大家吃驚地望著,我愈加傷痛地哭泣:「他一定在畫她----可憐的夢鸝。」喻宥凡驟然一怔:「夢鸝!是呀,我怎麼沒想到。」話未落,上官黎將那面銅鏡倒叩在桌面上。我說:「我無法向上官先生交待。黎哥深受打擊,理應由我照顧好他。我可怎麼辦嘛?」我嗚咽著難受極了,我驚慌、我失落、我惶然。所有一切由誰造成,這個意外的結果,由誰來承擔?喻宥凡攬住我的肩膀,勸慰道:「沒事!淑茵別怕。」上官黎一臉木然,表情凝固,對於我們的問話支吾其詞。我牽住他的手說:「黎哥,有我們在。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
喻宥凡哪敢有分毫怠慢,一拍胸脯,道:「我來背他。」說時,背起上官黎,三人急急忙忙返回香墅嶺。
太陽毒辣的溫度像火山岩漿,將我們的身體熾烤的茲茲作響。汗水像掉線的珠子,一顆顆急速地從臉頰滑落地上。四周是高高的灌木,濃蔭斑駁。走出灌木叢,是一條羊腸小道。喻宥凡背著體形魁偉的上官黎,十分艱難、一步三歇地返回香墅嶺。偶爾,他會停下來,呼喚上官黎讓他自己走。誰知上官黎神魂游離,根本聽不懂他的話。有時,我陡生怨氣,咕嘟道:「你怎麼不爭氣,偏偏失信於人。你答應我們一起回山莊,如今卻變成朽木尊容。」喻宥凡扭頭望我,悻悻道:「你不要責罵他。如果他知道你責罵就好了。」
晚陽里,一縷斜輝照滿窗戶上,美人蕉搖綻通黃花蕊。「先生----夫人----」我一面抹眼淚,一面跑進梁婉容坐著的房間裡。「夫人!」我一看梁婉容閒適靜坐,「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梁婉容大驚失色,問道:「淑茵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道:「黎哥,他……」話未說完,喻宥凡背著上官黎趔趄地步入房間。
第二十八章 梁婉容漫談家風
微風從窗外飄進門牌上掛著「專家門診」的房間,一股濃郁的槐花香在緩緩瀰漫。杜纖雲坐在微凹黃檀木辦公桌旁,啜了一口有些泛瑟的碧螺春茶。從早到晚,接診過多少病人,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心想,再堅持幾分鐘就要下班了。他剛剛起身準備合攏上窗戶,就聽見房間外幽廊上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一轉眼,在梁婉容的指引下,喻宥凡和我挽著上官黎的胳膊,從幽廊外忐忑地走進。杜纖雲正要換衣裳,梁婉容一慌神,拽住他牢牢不放:「杜醫生----救救我的兒子。」杜纖雲一驚,未等梁婉容把話說完,讓喻宥凡將上官黎扶坐在椅子上。我說:「他整天痴痴笑笑,不言不語。」杜纖雲望望一臉焦躁的我,一個淳樸少女,他早已知曉。而梁婉容他亦十分了解,這個香墅嶺的當家貴俏婦,身家千萬,同他建立著比較深厚的私人關係。但是現在,他顧不上與我們寒暄,緊忙上前,將手摁壓在上官黎的右腕上,寸寸上移:「天井、臑俞、曲澤、天泉、玉堂、中庭----這幾處穴位皆氣血阻滯不通。」
杜纖雲把完了脈象,接著觀察上官黎的舌頭。杜纖雲問:「這種情況多長時間了?」喻宥凡一急,未等梁婉容開口,搶話說:「早上,他在爪哇村的時候就變成這副尊容了。」杜纖雲點點頭,有點疑惑:「他怎麼去了爪哇村?那個地方正在遭受洪災,十分危險!」我忙回應:「嗯,他做義務志願者。」杜纖雲聽了,對著上官黎詢問了幾句話,上官黎卻未理睬他。此時,杜纖雲心想:上官黎怎麼會憑白無故不講話呢?一定有原因使他遭受了挫折。上官黎似乎毫無意識,這讓他斷定上官黎受了某種刺激,導致鬱結於胸,腦洞阻滯。杜纖雲在腦海尋找導致病人發呆的種種因素,最後第一直覺告訴他,是一種極罕見的失意症。杜纖雲問道:「你們是否知道,他發生過何種重大的事情?」梁婉容望見杜纖雲的目光凝視她,一時間哽咽不止。「杜醫生、夫人,這個由我來說。」一旁的我含著淚,悲愴地說:「兩個月前,他失去了夢鸝。兩個月後,他做志願服務。警察三番五次糾纏他,盤問他,將他列為兇殺嫌犯。」杜纖雲問:「夢鸝是誰?能告訴我嗎?」我回道:「夢鸝是她最摯愛的女友,他們恩恩愛愛。她非常漂亮,是個絕頂美人。他們的關係要好。她常來山莊,聽說,他們從歐洲遊玩回來。但是……她在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中離世了。」杜纖雲心裡一震,像有一條蛇爬過手臂,酥酥痒痒,便立刻明白了。杜纖雲坐在辦公桌旁若有所思。類似面前的病人,他也曾見過。他們由於精神壓力的緣故,由於仕途命運的坎坷,造成心理波折和扭曲。他們通常要經過較長時間的治療,才能恢復神志,而治療通常要到省城或北京等大型醫院。上官黎情況亦然,他是生活折磨導致性格壓抑,又使氣節郁胸,吐納不暢。在芙蓉鎮尚無醫學條件治療。鑑於自己與上官家友好的關係,他知道必須竭盡全力,幫助可憐的上官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