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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喻宥凡本打算帶著我返回香墅嶺,但眼前景狀慘不忍睹使他難以離開。幾個年富力強的村民聚攏在一起,喻宥凡聽見他們低聲密議。「晚上,要舉行祭祀神靈的儀式,大家都需要參加。」一個村民握緊拳頭,斬釘截鐵地道。「那也要看我們的獵人能捕捉到什麼獵物了。」「嗯,我也正是這麼想的。」村民鬧鬧穰穰地說。喻宥凡眼前一亮,一種興奮感隨即占據他荒涼的內心。
而在不遠處,我給老嫗盛了一碗稀粥,我坐在老嫗身邊,撫慰著她:「婆婆不用怕,有國家給咱們作主哩。」一個女婦人領著一個光葫蘆頭的男孩,趕著一群扭來扭去呷呷亂叫的鴨子,赤腳走來。只見她脖頸里裹著一條垂膝長琥珀色蠶絲綢巾,頭髮凌亂,目光傷婉,對老嫗說:「把娃看好,我去搭鴨舍。」老嫗將粥碗擱在草地上,一伸雙臂,將一個胸前罩著肚兜涎襟的孩子摟入懷裡,說:「娃兒,來奶奶這兒。」那女婦人趕著鴨子轉身離開。周遭一片狼藉,破窗破瓦,斷桓敗壁。草叢深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時飛出一隻雞,撲楞掉一身雞毛。有人在大聲吆喝:「看管好自己的孩子,晚上不要亂跑亂走。注意衛生,防止瘟疫傳染。」老嫗聽懂了話,將孩子往懷裡攬,呵寵說:「聽見沒有,不能亂跑。」孩子卻說:「奶奶我不怕。」
我和喻宥凡四處尋視,只望見:蓖麻叢深壓綠徑,蘆葦搖動隨風響。樹歪枝斷葉蔫蔫,雞鳴狗跳亂糟糟。老嫗帶著光葫蘆頭的男孩,赤腳在村子周圍逛盪。有被村民遺棄的雞雛和鴨雛,就撿了回來,裝進一個竹條編制的蔞子裡。老嫗喃聲說:「天神婆婆,地葬爺爺,求保佑!求保佑!」人聲一片嘈雜,喊聲、嚷聲,充斥我們的耳膜。
天漸漸變黯,喻宥凡和我尚未來得及返回山莊,聽見村子裡一陣沸騰的腳步聲。一個村民奔跑地吶喊:「獵人回來了,回來了。」其餘的村民全都以笑相迎。
獵人們高揚馬鞭,騎著馬蹄蹄答答地從大森林裡返回。他們捕獲了一些獵物,其中包括一隻靈異的白狐。當我發現白狐之時,它正被囚禁在一個鐵籠里。村民們按照祭祀神靈的程序,在村莊一間牌坊里舉辦隆重的儀式。漆黑的夜色撩動人們的心弦,熊熊篝火在熾熱的燃燒。百餘名村民扶老攜幼聚攏在爪哇村里,虔誠地向上蒼求拜。而一位魂術法師頭遮翎羽,在火焰旁絮絮聒聒地施法。人們圍坐火焰四寂,悄然無聲地聽候神靈垂恩。這場無情的洪災不僅沖毀了他們美麗的家園,還奪走了無辜不幸的村民生命。此時,在火焰旁禱告的魂術法師,是位年紀已愈五十歲的長者,他是村莊裡最有威望之人,所有爪哇村的村民,都對他畢恭畢敬。喻宥凡和我坐在人群當中,我們不知道這場盛宴究竟要怎樣持續下去,只是隨著儀式的漸入佳境,已被魂術法師以及所有村民的誠摯感染。儀式如墮煙海,噗嗤噗嗤的火焰宛然一束透著碧藍的光芒,升向天空,朝四周不斷地蔓延開來,濃重的氣氛使人緊張、讓人興奮。
敬奉了神靈,一些在火焰中的獵物已熾烤成香噴噴的食物。魂術法師將烤好的獵物從火焰里取出,一小塊一小塊分櫱給村民和獵戶。坐在人群當中的我和喻宥凡也分享到了獵物。不僅如此,村民拿出馬奶酒,一人一碗同大家享用。村民們享受著祭祀神靈的盛典,不容置否,有些村民因一場洪災失去了親人,從而掩面抽泣。我望著村民,一股熱淚溢滿眼眶。祭祀神靈的儀式還未結束,緊隨儀式是圍繞火焰跳面罩舞。我和喻宥凡毫不例外,兩人各戴一張假面罩。數百人在歡樂、喜悅和痛苦中圍繞熊熊烈焰跳舞。我覺得儀式新穎有趣,於是快樂地起舞。也不知跳了多久,一個愣神,我同身後男子碰撞在一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緊張地連聲說對不起。男子朗聲笑著,一抬手將面罩摘了下來。「黎哥,怎麼是你?」一剎那,夜光璀璨之下,一張驚為天人帥氣的臉龐浮於我面前。我神情凝固靜默地望著,只見他身穿挽起袖管的藍色條紋T恤衫,配著七分淺青牛仔褲,一副精幹得體的模樣。直到喻宥凡也走過來,佇立我身邊。上官黎猜疑地問道:「請問你是誰?」我著實一驚,將面罩取了下來。至此,我們兩人看清楚了對方,幾乎同時呆住了。我們望著對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番解釋後,我才知道,自離開家以後,上官黎得知了雁鳴山下的爪哇村遭遇洪災的消息。大家志願到爪哇村做服務工作,這使得他深感好奇。後來,經過思想鬥爭,他義無反顧地一個人來到了爪哇村。來到村莊以後,起先,他天天義務做志願者,幫村民尋找親人,建築房屋和尋找食物。後來,他聽說爪哇村的獵戶要到山裡捕捉野獸,他也參加了狩獵活動。白天的時候,他隨數十個持刀的獵人到山上捕追野物。說來巧了,在狩獵中,有經驗的獵戶捕獲了一隻受傷的白狐。但是現在,他木訥地望著面前的我,竟語無倫次了。一旁的喻宥凡說:「是啊黎哥,大家都在找你,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不知道是驚是喜,已淚如雨下。上官黎扔下面罩,笑道:「我義務做志願服務,我會回香墅嶺。」「黎哥,」我一時激動,抹了抹眼淚,抓住他的手,一疊連聲地責問:「你多麼傻啊。難道你一直在爪哇村嗎?為什麼不告訴大家,讓大家憑白為你牽掛。」上官黎笑道:「幹嘛要找我,我已經不是十歲的孩子,我有權利做我想做的事情。」我說:「但是,你不應該把大家對你的關心置若罔聞,大家非常擔心你哩。」喻宥凡從衣兜掏出煙,遞給上官黎一支。「黎哥,」噗嗤一聲,點燃了上官黎手裡拈住的煙,「大家四處尋你,誰料,你跑來這兒了。現在有我和淑茵在,不知道你何時返回香墅嶺?」上官黎苦笑一聲,回道:「我已經沒有十分重要的事了。請你們不要再為我擔心或著急,現在,我們不要站在這兒,我們一定要參加完村民的這場遊戲。」喻宥凡噴了一口煙,向他點點頭:「祭祀神靈,我們也要參予。也許,我們是該給自己的靈魂祭祀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