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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葆君將要出門,王瑞賀閃身而入。

    王瑞賀道:「呵,這麼快就收拾停妥了?」只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王瑞賀發現葆君一身輕便的休閒裝與眾不同。葆君一愣,微聲責怨:「都是你催促我,像是要趕集似的,讓人慌了手腳。」葆君說時,情不自禁又拿起先前繡過的一副圖,瞧了一眼。葆君又說:「梁夫人是個大善人。她並不缺錢。她,她只是為我安排了一個謀生之道。」王瑞賀道:「葆君,你怎麼了?梁夫人對你好,大家都知道!」

    葆君笑道:「在承德老家,像我這樣會刺繡的姑娘有很多。只可惜……」王瑞賀一笑,回道:「只可惜她們沒遇上樑夫人,是嗎?」葆君回道:「嗯!」

    王瑞賀輕輕抬起目光,望著面前的葆君,見葆君微蹙娥眉,輕含唇角。一雙秀眉斜入兩鬢,那麼輕輕一揚,那麼微微一皺,直讓人有種憐香惜玉之感。葆君將將二十出頭,其實,她可以選擇留守父母身邊,為他們養老送終。但葆君卻固執地闖出承德,奔向讓她夢牽魂繞的煙雨江南,尋找更加美好的人生出路。這一點,作為朋友,作為摯友,王瑞賀感佩不已。

    王瑞賀道:「苦了你,和你一雙巧手,葆君你要學會愛惜自己。」葆君注視王瑞賀,這才發現,王瑞賀依然在笑嘻嘻地盯著自己。葆君道:「你好像有話說,是嗎?」說著,葆君拿起了案桌上一把銅鎖。王瑞賀道:「窮人的錢是用血汗換來的。富人的錢是用剝削換來的。葆君,當認識你們姐妹,我瑞賀才知道,天底下居然有像你們姐妹這樣心靈手巧,聰明能幹之人。」

    葆君一腳邁出門檻,王瑞賀也已踏出門外。兩人一望天,夜色愈加沉凝,漸漸糊塗了視線。一陣陣晚風拂來,葆君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裊裊薄煙一樣的霧靄里,一輛自行車上,兩個纖瘦的人影疾馳在月光里。月光溫柔似水,有一層輕煙氤氳籠罩著他們。王瑞賀唱著一支歌,騎著自行車,帶著葆君返回山莊。園門口,老槐花樹在晚風中簌簌地、靜靜地迴響。疏疏落落的花圃里,開著一株株慘澹的花朵。月光里,灑下一片斑駁的槐花樹影,如霧幻夢。葆君在王瑞賀的目送中,一個人回了夢蕉園。接著,王瑞賀也興高采烈地走入竹茅樓。他坐在桌前,翻開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寥寥草草地寫下了日誌:

    [[九月二十一日]]

    葆君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像天使般來到了我們的身邊。

    [[九月二十二日]]

    快到國慶節啦,我收到了一份厚實的禮物。

    [[九月二十三日]]

    陽光燦爛,暖洋洋地照著,我在窗外曬被褥。

    [[九月二十四日]]

    你是一個這樣令人陶醉的女孩,葆君,葆君,葆君,我一天天等待你。

    [[九月二十五日]]

    再等幾天,國慶節要放幾天假,一定要珍惜。

    [[九月二十六日]]

    一天,二天,三天,天天都在等待你。

    [[九月二十七日]]

    葆君,葆君,葆君,我要找一輛自行車,駕著白雲,駕著彩霞,駕著你我。

    [[九月二十八日]]

    我全工全勤----紡織廠迎來兩個青工。

    [[九月二十九日]]

    差不多快要累壞了,一個人藏著壞透的心情,累透了人,也累透了心。

    第二十五章 淑茵甘作擺渡人

    一天下午,秋雨密急似箭矢落下。夢蕉園外濕漉漉,霧霾深重。我從夢蕉園走向毓秀樓。當步入富麗豪華的大客廳,看見垂地鮫白紗窗簾在風中飄蕩。一抬目光,一扇窗戶開著,窗台上紫的紫荊,綠的綠蘿,黃的美人蕉迎風曳閃。我緊忙走上前,將窗戶合攏上。我環望客廳,地匝氍毹,錦繡桌幃,茶旗呈鋪,妝花椅甸。一座花梨木雕花並蒂蓮花琉璃碧紗櫥里有糖包,酥兒印,綠豆糕,芙蓉餅,炸饊子,糖餅等色澤豐富的零食。香桃黃杏,美瑩瑩似玉液瓊漿。脆棗楊梅,甜滋滋如脂香膏酪。火龍果兒,肥丟丟囊皮鮮湛。大黃柿子,軟嫩嫩汁流肉露。一盤板栗,幾碟瓜子,一碗白乳奶酪。沙發上覆蓋的件件藍緞皺成一堆,茶几上杏黃桌旗洇透了水漬,桌上的菸灰缸里擱著菸蒂。江南絲質編花地毯上,擺放一張小杌子,杌子上擱著撲克牌。一沓文件和材料,擺在茶几上亂七糟八的。

    我隨手翻閱,是本月紡織廠財務報表:【喻宥凡】九月----十月,印花染布四十件,出工全勤。【王瑞賀】九月----十月,印花染布三十五件,出工全勤。【王潤葉】九月----十月,配料二十五天,加班三個工作日,缺勤一天半。三個人是我熟悉之人,我翻閱全廠二百八十餘名工人的工資報表,又在報表右下角發現備註王瑞賀「責任人」的簽字。我將撂在茶几上的報表整理好後,重新放回茶几上。佇立客廳里,我將頭髮盤了一個髻,再戴上我慣常的塑皮手套。接著,提來了水桶,手腳麻利地將客廳柚木地板墩了一遍。所有活計對於我是那麼地輕車熟路。不到一個小時,我已將客廳打掃乾淨。

    天色尚早,雨依舊飄零,我想起梁婉容吩咐的事,於是闔上門,打了一把油壁傘,走出莊園外。雨珠落在雨傘上,發出有節奏「彭、彭、彭」弦音似的聲音,這還不要緊,最主要的是雨珠譁然,打在我的褲腿和紅鞋上,剛走幾步,便被雨水給打濕了。我萬般惆悵,只能高高地挽起褲管,如此一來,總算可以避免雨濕衣褲的煩惱了。雨掃著我,風吹著我,我的長髮在風雨中飄飛。但是,一切我都顧及不了,梁婉容較早出門時再三叮囑我,一定要買回新鮮的芒果和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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