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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一天黃昏,王瑞賀準時準點來「碧月繡坊店」接葆君。只見葆君系一條粉霞錦綬藕絲緞裙,脖頸里圍著一條茜色紅蓼花雪坊巾,腳上穿著矮平跟黑色涼皮鞋。「葆君,葆君,」王瑞賀大步地邁進繡坊店裡。葆君正在引針刺繡,看見王瑞賀盈步而入,忙停了下來:「瑞賀哥,」她看了看汗涔涔的王瑞賀,忍不住笑了。王瑞賀不懂她發笑之意,撥了撥頭髮。每天從紡織廠一下班,他已經習慣接回葆君。如今,他竟對葆君產生了一絲朦朧愛意。這股像熱浪般的愛意在他心間徘徊、涌動著,使他夜夜輾轉不寐。「美麗的葆君、高傲的葆君、飛翔的葆君,你如霧如煙,縹縹緲緲,來來回回在我的心裡一次次閃過,今天黃昏,你要屬於我。」一種莫名興奮一點點吞噬了他、占據了他。「走吧!」王瑞賀用手拽住葆君,「我已等候你很長時間了。」葆君輕輕淡淡地應了他一聲:「稍等一會兒,這件刺繡客人明天要來取。」王瑞賀笑道:「或許你應該拿回山莊再繡。」葆君不抬頭地說:「不行!馬上要收尾了,只需幾針米褐色的金線。」守在一旁的王瑞賀啞口無言,甚至有點木訥,只能呆呆地守候葆君。葆君手上拿著的,是一件《飛狐神鵰》的刺繡,現在只差蒼穹中盤旋的神鵰雕翼尚末繡完。黃昏已過,夜色淒涼,葆君堅持刺繡,一隻雕翼也將繡好。倚立門口,王瑞賀神秘地對她說:「你猜一下,咱們今天怎麼回?」葆君想了一會兒:「怎麼回?」她尚未想出來,已被王瑞賀拽出了門外。王瑞賀向牆邊一指:「你看哩!」原來,一輛近似古董的飛鴿牌自行車斜靠牆邊。「咦,自行車?」葆君驚奇地喊出聲,「哪借來的?」她張大眼睛望著王瑞賀問。王瑞賀怪聲笑了笑,緘口不語。此時,他心想:好不容易從二手貨市場買回一輛自行車,往後日子要天天騎車接送你,無論如何,我王瑞賀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定不會輕薄地待你。葆君扯扯他的衣角,大聲問道:「你快說呀,哪來的自行車?」王瑞賀一展雙眉,笑道:「從二手貨市場淘來。」葆君深信不疑,又問:「淘來的?你怎麼想起逛二手貨市場呢?」王瑞賀笑道:「這個嘛,還是王潤葉告訴我的哩。」
王瑞賀獨坐無聊,他不願打擾刺繡的葆君,因為葆君看上去是那麼地專心致志。王瑞賀靠在桌邊,支頤而坐,目光隨意轉動之時,意外地發現桌角有一本書。
王瑞賀將書拿在手上,翻開一頁,瀏覽一行,不覺來了興趣,對葆君說:「你聽著啊,我給你念首詞。」葆君沒有看他,只笑道:「好啊,你念!」於是,王瑞賀念道:「第一首,喚作『春』,你聽好嘞。」王瑞賀清清嗓音,道:「春風花草滿園香,馬系在垂楊。桃紅柳綠映池塘。堪游賞,沙暖睡鴛鴦。[麼]宜晴宜雨宜陰陽,比西施淡抹濃妝。玉女彈,佳人唱,湖山堂上,直吃醉何妨。」
念罷一首,不待王瑞賀念第二首,葆君捧喝道:「念的不錯,請繼續。」這樣,王瑞賀接著道:「第二首,喚作『夏』,你聽好嘞。畫船撐入柳陰涼,一派笙簧。採蓮人和採蓮腔。聲嘹亮,驚起宿鴛鴦。[麼]佳人才子遊船上,醉醺醺笑飲瓊漿。歸棹晚,湖光盪,一鉤新月,十里芰荷香。」
念罷第二首,葆君一抬臉,見王瑞賀望向她,便笑道:「像那麼回事,很有滋味。請繼續。」這樣,王瑞賀又道:「第三首,喚作『秋』,你聽好嘞。芙蓉映水菊花黃,滿目秋光。枯荷葉底鷺鷥藏。金風盪,飄動桂枝香。[麼]雷峰塔上登高望,見錢塘一派長江。湖水清,江潮漾,天邊斜月,新雁兩三行。」未了,王瑞賀再道:「第四首,喚作『冬』,你聽好嘞。彤雲密布鎖高峰,凜冽寒風。瓊花片片灑長空。梅梢凍,雪壓路難通。[麼]六橋傾倒如銀洞,粉妝成九里寒松。酒滿斟,笙歌送。玉船銀棹,人在水晶宮。」
王瑞賀念訴完畢,輕一闔書,目光正與葆君悠然一合。葆君問:「何時學會念詞?你就像個詩人。」王瑞賀吃吃一笑,伸舌頭潤了潤有些乾燥的唇角,回道:「敝人雖說書念的不多,但尤其偏好中國的詩詞歌賦,常常讀一首,以了情懷。」葆君問:「那麼,詩中之意你可懂得?」王瑞賀道:「未必全懂,但看其詞也便略曉其意。呵呵。」
葆君道:「好吧,我信你的。偉大的詩詞達人。」葆君說完,拍手以示感謝。王瑞賀笑道:「您別----」葆君立即接口道:「怎麼啦,怕我不誠心?」王瑞賀道:「瞧,書上的詩多美妙,我還沒念完哩。」葆君道:「那你再念幾首也無防,反正我的這點活兒必須完成。」
王瑞賀見葆君低頭加緊繡制,隨手翻書細嚼其味,一直等葆君完成工作,兩人才站起身。
此時,天邊一縷昏光漸漸深沉,巨大幕布罩在天宇之間,像那莫愁湖畔濃郁的嵐霧,將一座座樓房,一片片房舍全都遮蔽在其間,偶爾可以看見星辰在幕布上閃耀。空氣中飄蕩淡雅清透的花草芳香,鳥兒正返回老巢。
葆君抖了抖衣裳上零碎的線頭,一抬手,將秀髮束了束。葆君一回眸,王瑞賀已走向店門外的自行車,低頭觀察著什麼,就一個人進入內室,悄悄換了一件衣裳。當葆君收拾停當,正要出門,發現牆上一副高高懸掛的繡品反射著淡黃餘暉。牆上繡品喚作《拾藕》,旦見一位妙齡少女站在荷塘之內,正俯腰採拾水塘里深埋泥土裡的藕根。那少女青衣青裳,膚白臉嫩,一頭秀髮披垂腦後,明亮而光澤。葆君微微一笑,不覺得長嘆一聲。葆君想起莫愁湖畔的採蓮女,心底竟好一陣惆悵。這種惆悵感像一滴一滴的墨,又像一滴一滴的血,流滿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