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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我輕聲啜泣,早已無法掩藏心中的嗒然若失。一切皆像初秋交織的夢,是破碎的、枯槁的、冷酷的。在我眼前,總出現上官黎那一雙充滿溫情,柔和,痴迷,淡郁且炙熱的眼眸,他好像無時無刻地注視著我,使我不敢超脫和逾越兩個人的靈魂。這難以捕追的靈魂,一旦注入了生命的氣息就變得無法遏制。
我走出了房間,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夜,冷冽的風,淒涼的雨。一株海棠樹,樹下有叢叢搖曳的鬱金香。我喜歡鬱金香,這讓我想起上官黎送給我的一束鬱金香。我走近前,俯身摘下了幾株。我把它抱在懷裡,用力嗅了嗅。哦,我終於覺得不再那麼壓抑,讓我頓然心境開明。抬頭仰望蒼穹,蒙迷一片,漆黑的夜空看不見一絲光亮,只有一盞霓虹燈永遠忠實地佇立著。牆沿上一束蓬草,在夜風中左右搖擺,不禁讓我暗自思量:難道我亦如那一束蓬草,隨風搖動,隨波逐流。而事實上,我連一束蓬草也不如,整日寄人籬下、苟延殘喘似的生活。更可悲的是,我不敢幻想愛情,二十年來,居然不知道愛情的滋味。簡直又蠢笨、又呆板、又可笑至極。
忽然,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從花叢深處冒了出來。旦見她披垂長發,披垂白紗,眼眸呆滯,臉龐煞白,神情彷徨,正潸然淚下地凝望我。「你……你是誰?」我一怔,一陣暈眩,差點失聲喊道。那女子目光顧盼閃爍,若無神骨一樣。她牢牢盯著我,夜風吹動著她的白紗,吹動著她的長髮,她任由眸子裡的淚水從臉頰滑落。我驚駭地注視著,想看得清晰一些,但,夜色昏黯,播穅眯目,遮蔽了我的視線。「你……是鬼,鬼,鬼……」我用力地喊了一聲,「你想要幹什麼?你一定是鬼,是鬼嗎?」我想從面前女子的視野里逃離開,但我的雙腿像踩進了沉重的泥潭裡,寸步難行。「我不是鬼……你不要怕我。」那女子好像在開口與我說話,一時間,我惘然糊塗了。「鬼……不,你一定是鬼。你快告訴我,你不是……鬼……你究竟是誰?」誰料,我的話剛一落,那女子嚶嚶地哭了。我又是一怔,我分明聽清楚,那女子在聲聲慟哭。我探求地問道:「你是夢鸝嗎?」我慢慢地靠近她。那女人的影子不停地閃動,像鏡子中折射出的一道影子,在我面前飄忽不定。「夢鸝,我知道是你。為什麼要哭泣?告訴我。」我詢問。只聽那影子說:「我們並非一個世界的人。我在陰曹地府,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我聽著她喃喃自語,往後退了兩步,被身後的海棠樹擋住了。「但你已經是鬼。你快點離開。」我哆哆嗦嗦地回過臉,不敢再看一眼。她依然在哭泣,那聲音綿邈,悠長,尖痛,划過我的耳畔,傳入我的心臟里。我望著面前女子,她像風,像雲,像雨,看不清,摸不著,淡淡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魑魅魍魎悽厲可怖。恍忽的一暗,我分分明明地看見她從我的眼眸里消失。「你去了哪兒?你這個鬼,為什麼出來唬我?」我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踉蹌地往後退,一不小心跌進花叢中。
我深吃一驚,我以為從眼前遁離的是個人的影子。我抬高衣袖,將眼眸使勁揉了揉。風雨停歇了,我望了望周遭,只有漆黑的夜,寂靜的園子,壓枝的海棠樹,葉稠陰翠,以及叢叢鬱金香。我的臉頰觸動,跌跌撞撞間,我逃回了房間。「鬼……鬼,鬼……鬼……你一定是個鬼。」我氣喘吁吁地趄步跑進房間,「撲通」一聲,我重重地摔倒在了床榻上。房間裡的葆君愣頭愣腦地望著,她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她抱住我的身體,拼命搖撼:「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快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怎麼會有鬼?」我回道:「不,她不是夢鸝,我看見了,她一定是鬼。」我大汗淋漓,精疲力竭地蜷縮在床榻上。我的眼前是一片金光,閃躍著傷感無助、徨然冷漠,閃躍著夢鸝和上官黎的影子。「夢鸝……鬼,夢鸝……」我擗踴拊心,不停地大喊大叫。葆君頓時嚇壞了,房間裡到處迴蕩著恐怖、驚厥的氣息。葆君道:「沒有鬼啊,我可憐的姐姐,你究竟是怎麼了?鬼,鬼在哪裡?」她抖動的聲音傳出了房間。我抑制不住激動,淚如泉湧,我的嘴唇顫顫瑟瑟,眼神恍惚。葆君驚恐地盯著我,自責道:「早知道不該讓你出門,但你偏不聽話,偏偏撞上鬼?」她走出門外,探了兩眼,又走進來,拉上了窗簾。
第二天,陽光如碎屑雪片般照進我們的房間。房間裡溫馨安閒,陽光柔軟溫暖。葆君發現我躺在床榻上。她知道我肯定是病了。我的確病了,而且,這一病就是幾天。只因上官黎突然離家出走,只因葆君遭遇了劫匪的襲擊,更因我每日困守夢蕉園裡等諸多因素,我患上了輕度的精神分裂症。所幸的是,我的身旁有葆君陪伴。當發現我出現幻像的第二天,她匆忙跑到鎮上,找到診所的杜纖雲醫生,將我的情況告訴了他。
杜纖雲笑道:「我是個五十歲的老中醫,這種情況我遇見過,它是表現在生活的枯燥,緊張和壓力之下,造成神精紊亂。」他做了一些分析,給我開了中藥。中藥是安神鎮靜類的,有合歡皮、茯神、鉤藤、石草薄、蓮子芯和鬱金。主要針對治療精神分裂。葆君把杜醫生給開好的藥帶回房間,將藥泡入煮藥罐里,在房間外的鏤空花欄下煎煮好,小心翼翼地盛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