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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上官仁戴著一條□□色條紋HugoBoss雨果博斯、半溫莎結的領帶,像作演講一樣,振振有詞地給青工們講道:「眾所周知,香墅嶺紡織廠是1995年建成,距現在整滿五年。那麼同志們,究竟啥叫印染?印染,又名染整,是一種對面料的加工方式,也是染色,印花,後整理,洗水等的總稱。六、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我們的祖先就能夠用赤鐵粉末將麻布染成紅色。居住在青海柴達木盆地諾木洪地區的原始部落,能把毛線染成各種顏色,臂如紅、黃、橙、紫等,織出帶有色彩條紋的毛布。商周時期,染色技術不斷提高。宮廷手工作坊中設有專職的宮吏『染人』來『掌染草』,管理染色生產。染出的顏色也不斷增加。到漢代,染色技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但相對來說,我國在織物上印花比畫花、綴花、繡花都晚。目前我們見到的最早印花織物是湖南長沙戰國楚墓出土的印花綢被面。在中原地區,印花技術的再度復興是從纈開始的,纈有絞纈、葛纈和夾纈。絞纈、葛纈實際上就是一種仿染印花的織物。唐代的印染業相當發達,除纈的數量、質量都有所提高外,還出現了一些新的印染工藝,特別是在甘肅敦煌出土的唐代用凸版拓印的團窠對禽紋絹,這是自東漢以後隱沒了的凸版印花技術的再現。從出土的唐代紡織品中還發現了若干不見於記載的印染工藝。到了宋代,我國的印染技術以經比較全面,色譜也較齊備。到了明清時期,我國的染料應用技術已經達到相當的水平,染坊也有了很大的發展。乾隆時,有人這樣描繪上海的染坊:『染工有藍坊、染天青、淡青、月下白;有紅坊,染大紅、露桃紅;有漂坊,染黃糙為白;有雜色坊,染黃、綠黑、粉、菁、詫紫、佛面金等』。此外,比較複雜的印花技術也有了發展。至1834年法國的佩羅印花發明以前,我國一直擁有世界上最發達的手工印染技術……」演講即將結束之時,香墅嶺出現兩張陌生的面孔。他們穿著素衣素裳,臉色煞白,神情張惶,還一再聲稱要面見上官仁先生。上官仁知道後,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同意了他們的請求。

    毓秀樓會客廳里,上官仁眼望兩位歷經滄桑的中年夫婦,百感交集。原來,兩位貌似樵民的夫婦是為莊園失竊之事而來。兩人頹喪地坐在客廳里,低頭掩面不停地哭泣。上官仁親自為他們沏茶,溫情脈脈傾聽他們的訴求。中年男人如訴如泣地道:「我們是下崗工人,生活早已失去依靠,倘若孩子進了看守所,那我們將來的日子簡直不敢想像。」上官仁聽完他們的哭訴,給中年男人遞了一支煙。中年男人顫抖地接住,拈在指間。上官仁嗒然若失地又說:「派出所的警察同志與我直言,這種盜竊案件一旦交由法辦,等待他們的只有漫長的刑拘。」中年男人頭髮蓬亂,眸窩深陷,目赤渾濁,一件深黑粗布大褂上,五個扣眼,只餘三枚紐扣。中年男人惶惑地注視著精神矍鑠的上官仁,喉頭陣陣辛酸直往上翻。他聲音哽咽,再次為難地說:「上官先生,我那個背逆的兒子已有悔改之意。希望您念及他們朋友一場的情份上,高抬貴手,手下留情。」

    上官仁已然知曉兩人來山莊的初衷。對於刑事犯罪,站在他的立場上,一定要秉公執法,不尋私情。他在大腦里梳理紊亂的思緒,想要確定他的判斷。「我們常年在外打工,知道韞歡觸犯了法律後,我們披星戴月趕了回來。」靜坐在旁的女人抹抹眼淚,喃喃地說,「他究竟和您的兒子是朋友,盜竊莊園物品實屬無奈之舉,希望您高抬貴手,撤消案件,使他不至於刑拘入獄。」上官仁確有睚眥之怒,吸了一口煙,直言不諱地吐露:「現在案件已移交法辦,我不好改口啊。」話音一落,「撲通」一聲,兩個中年夫婦硬生生跪倒在上官仁面前:「不,我們求你了!」上官仁傒倖一驚,俯身摻扶他們。「如果您不答應我們撤案,我們死也不起來。」「我們知道您是大名鼎鼎的企業家,慈善家,您的功績人人知曉,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求您手下留情,枉開一面,寬恕我們的兒子。」兩人固執地跪在地板上,任由上官仁百般勸慰也無濟於事。上官黎的出走,本身已使他心力交瘁,如今,他也不知道怎麼面對兩個單純的下崗夫婦無禮懇求。他背負雙手,在客廳間踱步。他想起上官黎,長期放蕩不羈的習性,造成了他今天離家出走。他是一個離經叛道之人,整個家族已對他束手無策。而對於年輕的罪犯,倘若不能得到法律的有效制裁,從而約束他的放縱行為,只會使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然而,他們的生存狀態已不能再有更大的波瀾,那樣只會使他們雪上加霜。

    經過一陣思想鬥爭,上官仁決定考慮撤案。他已息怒停瞋,扶起兩位中年夫婦,親口答應了他們的懇求。這對於韞歡的父母來說,簡直是極為幸運的事情。他們無以重金答謝上官仁的大度包容,只是涕泗橫流,恭敬之餘再三拜別。夜鶯啼叫的暮夜時分,上官仁將他們送出了山莊,他凝靜地望著兩個遠去的背影,竟有無限辛酸和喟嘆之感。

    一日傍晚,天邊雲蒸霞蔚,詭奇多姿,遠處似有煙爩輕裊而起,漫溢四周。上官仁萌生前往湖畔散步的念頭。他走出房間,喚上我一同前往。湖畔有木筏和舟楫,他憑欄遠眺,內心風捲殘雲。他出神的尋望遠天浩瀚碧波,吟誦道:「水何澹澹,山島聳峙。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我靜立他的身後,隨他輕聲低吟。「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莫愁湖畔堆滿了愁霧愁煙,岸邊蘆葦叢像戟一樣鋒利。幾隻鷺鷥從蘆葦叢中撲稜稜地飛出,使我們一顆心驚懸了起來。風漸起,湖面涌動的波濤嘶吼著,也不知道從哪飄來一隻木筏,泊在欄杆下一聳一涌。我仰頭看著天空,天那麼藍,連一絲浮絮也沒有,像被過濾了一切雜色,瑰麗中熠熠發光。湖那麼藍,巨大的湖浪掀起裙裾般的白色浪花,在我的腳下旋轉飛騰。我喜歡湖泊,喜歡它的雄渾壯觀,喜歡它的千嬌百媚,一切生活的囚牢都在此時此刻轟然瓦解……站在生長藤壺的礁石上,我宛然像個仙娥姿態翩然。上官仁目光不經意地瞥向我。旦見我身穿水紅羅衣,滿頭烏髮輕挽於背心後,以一根銀絲帶挽束。我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修眉端鼻,頰邊微現梨渦。下巴尖翹,似是透出一絲倔強之味。晚風吹盪著我的羅衣,衣襟隨之迭起沉落。我嘴裡輕聲哼著歌,嫻雅淡靜。湖面上靜謐至極,除了有水鳥臨湖飛馳,還有那捲起的白色浪花擊打湖畔的岩礁,再就沒有一點活躍的氣息。上官仁愁索地吸菸,輕鬆和舒適在慢慢消失,悲哀和空虛重新占據了他的內心。他害怕寂寞的黃昏,黃昏使他更加思念至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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