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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上官黎把黑衫穿在身上,佇立窗下望花園。因為早上要給賈夢鸝出殯,他的臉龐上始終露出悲泣的神情。因為要陪同上官黎給賈夢鸝送行,我特意穿了件全棉翻舊黑白衣裳。我的頭髮散開,蓬鬆地垂在兩肩上。在藕香榭花園裡,我摘下一朵白色小花。桌上擱好了早點,榨菜,肉鬆,麵筋,花卷,饅頭和稀飯等。上官仁隨梁婉容下了樓。上官黎走到桌邊,拿起一杯牛奶喝了兩口。他同上官仁、梁婉容打了招呼後,我們就匆匆出了山莊,到長思塔下為賈夢鸝送行。

    賈夢鸝唯一的親人,她的母親佇立映襯一株冬柏的長思塔下,拿著一條綠綢手絹痛苦地哭泣。墓葬地址已經選好,四位護持抬著賈夢鸝的棺柩一步步走來。賈夢鸝的母親大聲呼喚著賈夢鸝的名字,眼淚如注滑落地上。上官黎走近賈夢鸝母親的身邊,輕撫她顫抖的臂膀。而我,只能隨在他們身後。上官黎望著賈夢鸝的棺柩,忽然大聲抽泣。四位護持抬著棺柩小心地葬下了賈夢鸝。我把一束美麗的花束放在賈夢鸝的墳頭,大榕樹的葉片在風中飄搖,一隻小鳥落在枝柯上。賈夢鸝的棺柩下葬後,她的母親讓人送回了家。上官黎悲痛欲絕地立在賈夢鸝的墳前。

    上官黎久久而立,天空里的淡霧尚未散盡。我勸慰道:「黎哥,我們回香墅嶺。」上官黎目光痴呆望著賈夢鸝的墓碑。我將胸前的白色小花拿在手上,它開始憔悴。晚夏的風吹動著我的發,我感到一絲微微冷意。路畔石縫裡,綻開一束紅色的花,花瓣間存留幾滴露珠。上官黎走向我,低聲說:「我們回去。」我看向他,他憂傷的目光正望著我。我說:「黎哥,不要太難過了。」我不敢看他憂傷的眼眸,手上拿著紙巾抬起臂膀,揩淨上官黎臉龐上的淚痕。上官黎嘶啞地道:「辛苦你了,一直陪伴著我。」我心間迷茫,黯淡地說:「你不要這麼說。」

    賈夢鸝走後一段日子,上官黎愈發沉默。有時候,他一個人冷漠地偎守房間。擱在他枕畔的百合花里,一直珍藏著賈夢鸝的照片。賈夢鸝買給他的黑色衣衫他不經常穿,只有到她的墳上看望時才穿。上官仁不再去湖邊散步,生活仿佛掉進了一座冷酷的墳冢里。

    上官仁坐在上官黎的房間裡,淒嗆道:「黎兒,不要悲傷了。」上官黎心情茫亂坐在床上,望見一隻灰麻紋斑蛾子,收束起翅翼,只有他的拇指蓋大小,像腐朽死寂了一般,怯懦地藏身在窗欞窩角里一動不動。上官黎說道:「爸,我沒有什麼事。」上官仁道:「她的母親失去女兒一定十分痛心。」上官黎哽咽一聲:「嗯,這個我知道。」上官仁想了想,說:「夢鸝姑娘知道你對她如此痴情,她在九泉之下,一定會閉上眼睛。有時間就去看看她的母親。」上官仁吸著煙,內心焦灼地望著兒子,須臾,絮叨道:「如果想起了夢鸝,你就讓淑茵陪你去湖邊散步。」說完,上官仁從他的房間走出來,看見梁婉容坐在客廳沙發上,手上攥著一支眉筆,描她的眉毛。上官仁望了望窗外,走出了客廳,他在花園裡待了許久,差不多到黃昏的時候。晚飯後,梁婉容早早出門。玉鳳在廚房洗碗筷。上官黎走進上官仁的書齋,道:「爸爸!」上官仁看見上官黎進來,闔上書,望著他:「怎麼了黎兒?」上官黎嚴肅地說:「你說過這個月委派我回澳洲,我已做好準備。」上官仁遲疑地望著上官黎:「到澳洲的事----」上官黎鼓足勇氣,堅定地說:「一切皆按預期的辦,我會保證籠回在澳洲的全部資金。」上官仁道:「我在想,聽你的意見----」上官黎齆聲道:「爸,夢鸝是我今生的摯愛。她走了,我只會把她留在我的心裡。一段時間內,我不想再談個人問題。」他咬著嘴唇,慢慢講了上面的話。上官仁一面聽,一面點頭。「那好,黎兒,我完全尊重你的想法,」上官仁站起身,「這個月就按預先的計劃回澳洲。」

    一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我走在藕香榭花園裡,望著花圃里種滿菊花、木槿、扶桑和茶花。我踩在軟草上,吐著清爽的空氣。銀扇草、茈草、荑草,我一步步走在上面。草尖上,一夜露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光芒。芍藥畹中,深紅淺綠。一束花枝顫顫幽香。牡丹叢中,富貴逼人。一束紅花嬌嫣欲烈。「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菸絲醉軟,生生燕語明如翦,嚦嚦鶯歌溜的圓。」我看見上官黎攬著一束百合花。「黎哥,」我喚了一聲,上官黎望向我,淡然一笑。那俊朗的神情中儼然多了一分蕭寂。他走近了我。

    上官黎將憔悴的百合花放在園邊一堆廢墟上:「淑茵,這些百合花枯萎了。」我目光傷婉地望著上官黎:「它們總是會枯萎的啊。」上官黎不看我看著花園裡的花,譴愁索笑地說:「人生真是苦短。」我笑道:「你說賈夢鸝嗎?」上官黎訥訥地自語:「我的一生會永遠埋葬在對夢鸝的思念里。她是我這一生當中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兒。」上官黎念訴賈夢鸝的名字,我知道,他又在思念他的夢鸝。我感喟地說:「她是一個好姑娘啊。」上官黎道:「我想,我不會愛上別人了。」我勸慰著:「黎哥,不要太難過。」上官黎不看我就像在和他面前的花說話:「她將是我這一生當中唯一真正愛過的女孩兒。」他扭過了頭望著我。我說:「你還年輕呀。」上官黎苦索地說:「淑茵,找一個愛你的人。這樣,也許你的痛苦會少一些。」上官黎沉思著,我的眼睛含滿了淚珠。憑心而論,賈夢鸝的離世給大家帶來傷痛,不僅是上官黎本人,就是上官仁及梁婉容、上官嫦也都為之惜嘆。我斟求了梁婉容的意見,特意將客廳擺置的一盆桅子花,托人換成了兩盆長勢更為旺盛和鮮艷的棕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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