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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他怨懟自己,曾對那個女孩的滿腔愧疚,像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重重天條之罪----罪加一等。他內心無數次的詰問,追究自己曾經糊塗的、對於愛的牽強,充滿恭維與虛假。那天,倘若多一點關心、呵護、和庇佑,也許結果就大相逕庭,這場禍事也就可以避免。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不作美,一線姻緣,就此被強行拆分,兩人綿綿恩愛就此斷送。
「明月幾時月?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眼。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輕吟低唱,真想唱盡心中辛酸苦淚,也許,從今往後,留給自己只是一闕淡蘊的輓歌而已。「她走了,一個人----」他目光呆滯,神色靡然。他漠然地望著照片,輕聲自語,「我們相互保證,今生彼此不分離。但她匆匆地離我而去,她將我一個人留在世上。」他說完將照片緊貼嘴唇,像作告別,深情吻了一吻。我無語無聲,我不知道該怎麼勸慰他滴血的心。
第十二章 辯忠奸白頭神探
我撐著一把紋畫鳳唳九宵的油壁傘,一個人薄愁索怨地走在雨濕的軟草上。我慢慢地走著,眼睛恍恍像是盯慣一個鏡面魔方,難以從中解脫一樣。細雨「砰砰」地打在油壁傘上,發出有節奏的琴弦之音,接著紛紛繁繁地滑落,使我的心境變得鬱郁寡合,正是:「春歸恁寒悄,都來幾日意懶心喬,竟妝成薰香獨坐無聊。逍遙,怎鏟盡助愁芳草,甚法兒點活心苗!真情強笑為誰嬌?淚花兒打迸著夢魂飄。」
我抬頭遠望,只見南嶺松楠秀麗,山麓幽深。香墅嶺外圍雜樹數千棵,前後藤纏百餘里。花映草梢風有影,香松紫竹繞山溪。再往近處看,花園裡,荷蘭紫新一簇一簇開著細碎小花,雨水落在花朵上閃動著白色的光。一掛掛蓽蘿遮蓋廊沿,像一截截染布勻稱地垂掛空中。霧色夾雜雨幕,嵐煙柔和雲輝,讓我分辨不清眼前變幻多姿的琉璃世界。我踩在軟草上走著,眼前微微酸瑟,竟看見一個飄忽的人影。她走路慢騰騰,動作遲緩緩,弱體瘦伶仃,臉如枯菜葉。再一凝望,賈夢鸝身著素淨的白紗緞衣,伶俜地立在我面前,旦見:翠袖低垂籠玉筍,裙裾斜拽露金蓮。目湛哀漠淚轉溢,傷意惆悵神憔悴。尤其,她那一身白紗緞衣,像是披著一襲白色縞素,讓人不寒而慄。
我踅身步入客廳,電話鈴聲如雷貫耳的迴響,接起了電話,原來是上官嫦。上官嫦熱切地問道:「淑茵姐,你可好嗎?我說過,要給你通電話。」我莞爾一笑,問道:「上官妹妹,你在學校一切可好?」上官嫦朗聲地笑了,依然是那具有穿透力天真的聲音,柔聲魅語。上官嫦說:「嗯,一切都好。」我跟著笑了,上官嫦問我為何而笑?我轉而卑卑怯怯喟嘆了一聲:「我----」只說了一個字。上官嫦問:「你嘆得什麼氣?」我想了想,悵惘地說:「我只想告訴你,那個女孩子,夢鸝----」我手握話筒,臉龐上一陣痙攣,我的嘴角在抖嗦,手在抖嗦,心在抖嗦。陽台上,畫眉傳來讓我心煩意亂的叫聲。我閉住雙眸,深深回憶賈夢鸝的模樣。我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清楚記得,她一身孔雀藍如意襟旗袍。頭上戴雪白寬緣帽。臉孔柔美,細長的眉毛,閃爍的眸子。耳邊是與旗袍紐襻同款的珍珠耳環,搖曳盪在黑髮中間,輕輕撩撥著有心人的目光。濃黑的瀑發垂落頸際,胸前掛著纏絲蓼花琅玕項鍊,挽著紅珊瑚雪紡綢巾,裊裊腰肢似水蛇,纖纖媚態如嬌娘。而如今逝者如斯,她仿佛被咒語施了魔法,一剎那消失在我的腦海中。上官嫦忙不迭問:「夢鸝怎麼了?」我傷惻婉轉地說:「她不幸凋謝了----」上官嫦沒有聽明白,用質疑的口吻問我:「是誰『凋謝』了?」於是,我把賈夢鸝悽慘的結局告訴了她。我將逃逸的司機罪惡地奪走賈夢鸝的生命、以及賈夢鸝在醫院最後彌留時機的話語,一滴一點地告訴了她。「怎麼是她?那個漂亮的姐姐嗎?高高的個子,彎細的眉毛,兩隻會說話的大眼睛,笑起來像蜜一樣甜。」上官嫦嚷著說了些許的話。她的語氣充滿驚駭和慌窘,似乎有駁逆我的口吻。當我肯定地回答了她以後,上官嫦不再說話,泄氣地掛了電話。
梁婉容在上官黎的枕畔放了一束百合花。
上官黎背過身蜷縮地躺在床上,頭靠枕畔的百合花。百合花的香氣沁入心脾,花束里藏著賈夢鸝的照片。他看見我走進來,不吭聲地坐起身,臉龐上有未乾的淚痕。「黎哥----」我輕輕地喚了他一聲。他的目光移向了我。我正佇立門口,說:「先生問,夢鸝姑娘是明天出殯嗎?」上官黎咬著嘴唇,埋著頭想了想,說:「是啊,明天是----7號。」我看著他枕畔的百合花,白的像天山上一朵朵的雪蓮,說:「先生囑咐我陪你去。」上官黎側過身體,從百合花里取出照片:「好吧。」深情地貼在胸口上。我關切地說:「你穿夢鸝送給你的黑衫比較合適。」上官黎哼了一聲,他將照片放回枕畔的百合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