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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上官仁從省城回來,上官嫦已安排妥善。上官仁說上官嫦只須學習三個月就到了假期,這樣,梁婉容又能見到上官嫦。晚飯的時候,上官仁問上官黎:「黎兒,我想好了,下個月委派你回澳洲,將資金全部回籠,儘可能在大陸投資。」上官黎在吃飯,他望著上官仁:「爸,你決定好了嗎?」上官仁用筷子夾起一隻龍蝦,笑道:「是,我決定好了。」他點燃一支煙,慢慢地吸。上官黎頓了頓說:「澳洲是個大市場。以後……」上官黎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可不想做「衣冠梟獍」之人。上官仁道:「我知道,但現在大陸頒布新政策,對我們有利可圖。」上官黎蹙緊眉梢,歪著頭想:「下個月----爸爸讓我一個人去嗎?」上官仁點點頭,將菸蒂入在菸灰缸里:「只有你去最好。你在澳洲做過一年業務。」上官黎靜靜地傾聽,一語不發。
晚飯後,上官仁在書齋欣賞他高價收購的字畫。那是一副近現代齊白石老人的《龍蝦》圖。在燃著鵲檀爐香的客廳,梁婉容穿著那件她最喜歡的蘋果綠軟緞長旗袍,坐在沙發上欣賞一隻西洋八音盒子。那隻八音盒子飽滿、嬌小,通體青綠,看著只有巴掌大小,鎏金飾邊,漆工極為精緻,盒蓋上的圖案是一朵小小的金色玫瑰,甚至能看得見莖枝上的刺針,點綴在一角。八音盒的外形是半圓的,像一頂名媛淑女的晚妝帽,新穎亮眼,整個造型處理得毫無瑕疵,是一件難得的工藝品。
驀然,上官黎邁步走出他的房間,他的額上冒著汗珠,身體如篩糠似地顫抖。梁婉容吃驚地看他:「黎兒,你怎麼了?」上官黎面白如皎,他一面走來,從衣架取衣服,一面結結巴巴地說:「夢鸝……她出事了……」他悲愴地聲調使在書齋的上官仁也聽到了。上官仁聽到這個消息,好像晴天裡一個霹靂,從書齋出來,一聲不吭地望上官黎。上官黎低聲咕叨,穿好衣服走出毓秀樓,匆匆穿過藕香榭,消失在靜寂的夜色里。
第十一章 賈夢鸝水榭遺情
無論你怎麼預料,人生總伴著無盡淒涼和迷茫。沒有誰能掌控人生的結局,好像一艘船,在颶風中無法由人把持住一樣。上官黎面容憔悴讓我心疼,他頭髮凌亂,目光凝滯,緊握拳頭,一個人靜偎在賈夢鸝的身旁。我的心因過度緊張和恐懼,讓人牢牢地攫住了一般,窒悶中有一絲壓抑,隱隱作痛。現在,我望見他們塵緣將盡,眼淚瑟瑟地將要掉下來。但是,我努力克制,默默望著他們。坐在醫院病床旁的上官黎低垂著頭痛苦哭泣,他戰慄地鬆開拳頭,再次牢牢地抓住賈夢鸝纖弱的臂膀。他不斷地埋怨自己,他在哭泣,他在流淚,仿佛空氣也給他的悲傷撕裂了。
賈夢鸝眸中閃動淚花,低吟著:「燈盡歌慵,斜月朦朧,夜正寒,斗帳香濃。夢回小樓,聚散匆匆,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鍾!」她靜靜地躺在急救病房的床上,臉孔冰冷恐怖。她閉闔的嘴唇張了張,瘦削的臉頰異常蒼白,微閉的眼角嵌著淚珠:「黎哥,你愛我嗎?如果你愛我,請你答應我,忘了我,再找一個愛你的人,好嗎?」上官黎義正詞嚴地說:「不,夢鸝,你不要再講下去了。」伸手撫盡賈夢鸝眼角的淚珠。上官黎深感罪孽深重,卻無處為她討回公道,無處訴冤,這份蒼白的愛像晚陽噬血。愛的代價是這麼沉重,上啼要喚走他的天使,憎恨,仇憤,懺悔,全都無濟於事。他淚水漣漣,處處肝腸寸斷,他把這些歸究到自己身上,他為賈夢鸝孰罪。
賈夢鸝輕「嗬」了一聲,悵然喘氣,微聲說:「黎哥,我就要不行了。」一縷青絲黏連在她泛紅的眼瞼上,蠕動的小嘴巴透著紫淤。她穿著母親給她換上的純白麻紗襯衫、白長褲,這種向征著白色婚紗一樣的裝束,代表著她一個簡單而未了的心愿----做一回新娘。只是時間倉促、緣分易逝,鮮白的婚紗只是她陡勞的幻想。坐在一旁上官黎倏忽直起了身,戚淚肆溢,他激動地大吼:「夢鸝,你不要說了,你會康復的,我保證!」賈夢鸝道:「黎哥,答應我……」上官黎急忙應道:「你說呀夢鸝,我什麼都答應你。」賈夢鸝想了一想,說:「如果你愛我……請你忘記我……」上官黎登時一怔,大聲道:「不!夢鸝,不要再講這樣的話。」他的目光閃爍、游移著。他驚惶,意外,手足無措,他深情地望著面前曾經絕美的她。只聽賈夢鸝啜泣地問:「我給你買的衣衫呢……喜歡嗎?」上官黎淚眼婆娑,身體不停地顫慄,激切地說:「喜歡,喜歡呀,你給我的任何東西都喜歡。」賈夢鸝乾癟的嘴唇沾著發亮的血嘎痂,微閉的雙眸仿佛想睜開,但疲倦地再次闔上。「我……」她吐出一個字,把後面的話咽下。上官黎看見賈夢鸝的嘴唇發抖,雙手捧起一隻水杯,輕輕放在她的唇邊,道:「你想說什麼我全知道。你要喝點水嗎?你不要在說了,你會好起來的。」
上官黎眼角淌著淚,滑落雙頰,落在床單上溻濕了一片。他在賈夢鸝的額上吻了吻:「好,夢鸝,我全聽你的。」窗外的槭樹上,傳來鳥兒無助地低鳴,陽光照進病房裡,輕輕落在五號病床上----賈夢鸝躺在那兒。兩個人的手緊緊攥在一起。賈夢鸝想要說話,上官黎用手遮住了她的嘴唇:「夢鸝,不要說下去了。」上官黎已泣不成聲,兩行清淚不斷地滑落。兩天來,上官黎就這樣守候著賈夢鸝,兩顆年輕的心不曾離開片刻。一個女護士踱步輕緩地走來,靠近賈夢鸝的床邊,眼眸里流露無盡惋惜。她望了望病床上的賈夢鸝,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伸手拍拍上官黎的肩膀,示意上官黎不要打擾賈夢鸝,儘快離開病房。女護士已經催促了許多回,上官黎依然不願離開,他生怕一旦離開就再也看不見賈夢鸝了。他一直坐在賈夢鸝身旁,攥著她冰冷如水的手獨自流淚。但是這會兒,女護士又來了,上官黎只得痛苦地鬆開手,最後望了望閉著雙眸的賈夢鸝,慢慢地挪開腳步,隨女護士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