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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悠揚的琴聲從樓上飄落下來,上官嫦一個人在忘情地歌唱。她在唱《羅蕾萊之歌》:
萊茵河慢慢地流去,
暮色漸漸襲來……
我一面收拾餐桌上的碗盤,一面歪著耳朵聽。金胥申望了望我,皺了皺眉梢,她走上前,來到了梁婉容的身旁:「夫人,」她恭敬地向梁婉容行了個揖,梁婉容一驚,問:「胥申,你怎麼了嘛?「金胥申落落地垂手而立,難為情地說:「夫人,還是上回跟您說的事,您看----」金胥申一字一頓地說。梁婉容回臉靜靜地聽,她注視著金胥申聽她把話說完。直到她說完話,梁婉容的嘴角方抿出一絲微笑。她走近金胥申,用手撫了撫金胥申的臂膀,笑道:「我說是什麼事情哩,你又與我提起了,你看我再三挽留你,實在不願放你走,你來山莊多年,如我家先生所說,你幹活利落、勤快,燒得飯菜也合我們的口味,我們離不開你的張落呀。」金胥申固執地說:「夫人,您和先生一直關照我,可是……」梁婉容眸中閃射不舍和惋惜:「不要在可是了,你想一想。」金胥申笑道:「鄉下的兒子要結婚,我不回也不行啊。」梁婉容真城地望著金胥申:「總可以辦完親事再回來嘛?」
我把碗盤放回廚房清洗,我剛剛取下圍布裙,金胥申走了進來。金胥申道:「淑茵,我要離開了,梁婉容夫人同意了我的辭別。」我驚訝地望著她,略略頓了一會兒,說:「胥申嫂----你果真要走了嗎?」金胥申一笑,道:「我想好了,返回鄉下,我兒子要結婚。」我盯著她望:「我們以後還能聯繫嗎?」金胥申道:「我們只是個僕人。」我說:「我真捨不得你走呵,胥申嫂!」金胥申傷感道:「我也一樣啊,淑茵,先生和夫人很好。」金胥申明亮的眼眸掠過憂傷,使人不忍猝睹,她流連地又望了一眼,悄悄離開。
我走出廚房,梁婉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一面歪著身子打了一個哈欠,一面在接聽電話。我回臉看,螢屏在播放韓劇《冷暖人間》,音量低沉,以至於我聽得見電話里傳來男人渾厚的聲音。梁婉容望了望我,壓低了聲音,她嬌嗔而婉柔地說話,仿佛盛放的白木蓮花,開在晚夏一池煙波里。她很快掛了電話,趿著鞋走上了樓。我拿起抹布擦餐桌。但是,我的眼前出現金胥申清癯蒼老的面孔,微微憂傷的眼眸,好像寧靜安祥地凝視我。我記起了她的話:挽起袖管幹活!宛然一綹清風,徐徐拂來,輕輕撫了撫我的額頭、我的臉龐、我飄逸的髮絲。我記起來了,金胥申對與生活的虔城,對與勞動的熱愛,仿佛一片皎潔的月光盈盈地浮現我的心間。
上官仁於次晨前往澳洲。至晌午時分,窗外瀰漫淡霧,我在上官嫦的房間,上官嫦換了真絲香雲衫褲,穿上一身深蘭織錦長裙,裙裙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用鮮艷的花布鑲邊。她拿著箆子佇立窗下,一面梳理頭髮,一面燦聲問我:「淑茵姐,我把頭髮剪短好看嗎?」我手拿鏡奩給她照:「也不賴呀!」上官嫦嗔怪地問:「我要剪個什麼頭髮?」我說:「你的臉龐適合各種髮型,都會很好看罷。」上官嫦道:「你看我的頭髮有點鬈,怎麼梳都蓬翹著發梢。」上官嫦說著,呶起了嘴角,怏怏不樂地將箆子擱在窗台上。我微笑著將鏡奩也擱在窗台上,我的目光瞥向窗外。山莊的花園邊,梁婉容同一個女人說話。佇立花園邊的女人,三十有餘。穿著短袖衫,長褪褲,是個容顏娟秀農婦樣的人。女人和梁婉容站了一會兒離開了。上官嫦發現我向窗外望,移動腳步靠了過來。
上官嫦看著窗外說:「金阿姨走了,想必那個女人來做廚仆。」那女人一走,雕花的鐵欄外有人進來。一個年輕男子,西裝革履,系格紋紅領帶,高大魁梧的身板,像一個地道的電影明星范兒,笑呵呵地走近梁婉容的身旁。他們沒有說話,梁婉容已從槭樹下拎起桌上的包,隨了男人而去。上官嫦坐在桌子旁,她從水果盤挑出櫻桃吃,隨口道:「他是我的叔叔。」我一聽,吃驚地問:「你的叔叔?唐書瑋嗎?」上官嫦道:「我媽媽說他是個好人。」我心想:「唐書瑋?」那個上官仁痛恨叱罵的男人嗎?我想起來他曾大聲叱罵唐書瑋是個悲賤之人,梁婉容夫人為他爭辯地說了好話。忽然,一個男生高聲地喊道:「上官嫦,我是哈男。」上官嫦望了望我,匆匆走出房間,我隨了出去。在二樓廊柱邊,我看見樓下客廳佇立一個男孩。上官嫦快步向樓下走,哈男哂笑地仰起頭。上官嫦親切地迎上前:「你來了呀,好久沒來我家了。」上官嫦走到哈男身邊,抻開臂膀輕輕給了他一個擁抱。哈男笑著在她的頭髮上吻了吻。接著,上官嫦挽住他的胳膊朝樓上來。上了樓,在廊柱邊,哈男看著我停下了腳步:「噢,你好淑茵!」他有禮貌地向我打招呼,這使得我微微有些怵窘。「你也好!」我微笑地看著哈男向後移了兩步。上官嫦撫著哈男的一條胳膊,問道:「你們認識嗎?」哈男笑道:「是呀,上回我來的時候她正在客廳里。」上官嫦道:「嗯,我就是說嘛。來我的房間說話。」進了上官嫦的房間,哈男逕自走向一架鋼琴,他望望鋼琴,按試琴鍵,拿起樂譜看斑讕的扉頁。有兩隻葉片似的蝴蝶,在一束怒放的花朵上顫動,哈男凝視著扉頁上美麗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