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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香墅嶺里亮著一盞燈。石闌外生著枝椏蒼勁、高大茂盛的棕櫚樹,那絲絲縷縷披散著的綠葉在微光中發抖,像明亮的錦布。客廳里牆壁上的擺鐘在不停地晃動。置在壁爐旁的魚缸里,幾尾櫻花琉金和斑點蘭疇金魚潛游水底,吐出一圈漣漪。正廳當中,山形紫檀木嵌雲母石的羅漢榻上,丟著一隻雪白香包。梁婉容穿著茶色潞綢螺紋衣裙,頸項上系一條粉白帕巾,帕巾拐角紋有青鸞翔天的圖飾。一頭鬈曲的頭髮蓬蓬鬆鬆地束在腦後,一對銀色流蘇珠子垂在她寬厚的耳垂上。她的臉上紅撲撲的,兩隻眼睛醉汪汪的,兩片厚唇上塗抹著濃重的紅色唇膏,極富有味道。手上戴著四枚鑲金珍珠戒指,將她那幾根纖細的指頭映襯的格外妖嬈。一個男子挽著她雪白的手膀。兩人蹀躞的身影,像幽靈一樣穿梭。梁婉容猛地推開他,搖擺著身體走至沙發邊,重重坐在沙發靠首上。
梁婉容丰神綽約,對男子說道:「沒你的事了,你趕緊走罷。」男子西裝革履,英俊倜儻,嘴唇上留著兩撇鬍鬚,溫存地望著梁婉容:「好吧,我要走了。」他鬼鬼崇崇地朝四周探了探,想要出門。不料,梁婉容抬起手膀伸著指頭向他大喊:「唐書瑋,不,你不能走。」男子一聽,馬上停住腳步,他吸著一支雪茄,囁嚅地回道:「婉容,我馬上要走,徜若給上官仁知道,他一定會醋意大發的。」梁婉容沉下了臉,她捏了捏自己的臉頰,還有疼痛。梁婉容說:「不行!你只在乎他的感受,那你在乎我的感受了嗎?」男子向她移近了腳步,一隻臂膀攬住梁婉容的頸項:「請你----聲音小點,好嗎?」一面苦口婆心地哀求。
梁婉容一臉的倨傲,一臉的暴戾,一臉的煩躁和惱怒,她抬起了目光,眼角溢滿淚花,轉而熱切地望著他,問:「你真的想我了嗎?」男子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梁婉容聽了更生氣了:「不,你快點說呀。」男子搖撼著梁婉容的身子,聲音抖得很厲害:「梁婉容,上官仁知道會責備我,他不會饒恕我的。」梁婉容道:「那你說呀。」男子緊忙伸手捂住梁婉容的嘴唇,近在她的耳畔輕聲說了三個字:「我想你!」
梁婉容刺刺不休:「不!唐書瑋----我要你大聲點。」男子怔忡不已,仿佛被梁婉容亢亮的聲音振住了。他那劇烈思維的大腦里像棉花裹的鼓槌在打布蒙的鼓,模糊地沉重,一下一下地跳痛。他取過臂膀,深情款款地望著柳眉鳳眼,瑤鼻櫻唇的梁婉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好似地大聲說了一遍。梁婉容臉上堆出了笑,翕翕然暢美不可言,顫顫巍巍地笑道:「那好,你可以走了。」
窗外嘩嘩拉拉地落起了雨,雨珠順著樓檐的瓦鐺淅瀝飛濺下來,撞得檐頭鐵馬丁當作響。我佇立客廳里,望望擺鐘不到九點。若是在往常,這個時候我早已回夢蕉園休息了。我執拗地警告自己稍等片刻,一定要等到上官仁回來。卻不曾想,一直快到十點,我也沒見著上官仁。於是,我在一盞鬥彩纏枝蕃蓮紋香壺裡泡上茶,關好窗戶,準備回夢蕉園。「淑茵姐,」上官嫦喚了我一聲。我撇過臉望,上官嫦從樓上走下來,她穿件橘色睡袍,趿拉兒鞋,一面用手揩眼睛,一面緩步地踩在樓梯上。「上官妹妹,」我回應了,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上官嫦的頭髮蓬鬆地散著,她皺緊眉頭,往客廳里環視了一遍,我弄不明白她想找尋什麼,跟著她的目光在客廳里望。我只望見一簾輕輕搖晃的水晶珠子,渾圓剔透的珠子,几案,桌椅沙發。
上官嫦咕嘟地說:「他們沒完沒了的,真吵人。」說著,她走到了窗下。我問:「是嗎,有什麼事情?」上官嫦道:「我不知道,好像是我媽媽的聲音。」她拉開窗簾的一個拐角,朝外面張望。窗外落著雨,玻璃上有一串串的水珠,看得見一株楊柳隨風敲打窗欞。我笑道:「你一定沒睡著,是嗎?」上官嫦回道:「就是呵。」我又問:「你媽媽喝了酒嗎?」上官嫦思忖著,她將身體伏在窗沿上,像一隻弓屈身體的蝦,用手托著下巴,嘶啞地回道:「不知道!我聽見一個男人在和她說話。」
客廳里的氣氛消沉,紫檀爐里焚著香,篆煙細細,馨香繚繞,筆直的裊裊升起,散開如霧。上官嫦正要準備上樓,上官仁的房間裡傳出叱罵聲。我聽見是上官仁的聲音。我一直以為上官仁還沒回來,但是,現在分明是他在怒吼。上官嫦聽見他們在爭辯,急匆匆地趿拉兒鞋,垂手從腰際提著睡袍,快步奔上樓。接著是打開門的聲音,這樣從樓上傳來更激奮地叱罵。上官仁艴然不悅,聲音顫抖,反覆地問:「那個男人是誰?是……唐書瑋嗎?他是個悲賤的人----你和他喝了很多酒,是嗎?」梁婉容一面咒罵上官仁,一面爭辯地說:「你真是可笑!唐書瑋是個好人。他曾經在澳洲幫助過我,也幫助過你,難道你忘記了嗎?」
上官仁道:「我沒有忘記誰。唐書瑋嗎?他是個十足的『炫玉賈石』之人。你懂嗎?『炫玉賈石』!!梁婉容,儘早離開他,你們的關係太危險。」梁婉容心勞意攘,急於辯解:「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這樣。你是個狹隘自私的人。」上官仁氣急敗壞地大嚷:「那麼你告訴我,喝了這麼多酒,這麼晚才回來,你們在樓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