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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當我和金胥申走出她的房間後,上官黎同賈夢鸝坐在客廳就著漿汁剝吃基圍蝦。我望望他們,他們向我一臉愜笑。賈夢鸝穿著一件淺粉色帶縠紗針織衫,袖口壓著極窄的一條黑白辮子花邊。如瀑般黑長秀髮以發箍緊緊攏在腦後。兩條柳葉眉下是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下是櫻桃小嘴。脖頸上戴著金螭瓔珞,將她性感的兩面肩胛骨展露無疑。清瘦勻稱的身形,身前高挺的胸脯半掩衣衫下,隨著她說話的舉動微微蕩漾。

    賈夢鸝坐在一面烏檀木雕嵌和字鏡心屏風後,纖指在蝦群中撥動,帶著笑貌問道:「淑茵、金姨,來,過來一起吃。」案几上擱著鸚鵡杯,鸕鶿杓,香茶壺,琉璃盞,俱是奢侈華貴的賞玩物。明熒淨亮,光可鑑人,隱約襯出人的臉龐。我已是受寵若驚,木然感動,未來得及答話,卻見金胥申格外膽大,笑道:「夢鸝小姐,我老婆子不吃蝦,你們慢慢享用。」賈夢鸝燦笑如花,一臉誠摯地凝笑,問道:「那淑茵姐過來吃嘛?」我方猛然意識到失態,回敬地說:「不!夢鸝小姐,我從不敢吃海鮮呢。」賈夢鸝一聽,眼眸明亮,急忙問:「怎麼會不吃海鮮?女人吃些海鮮有助美容駐顏。」我慧意笑著,回道:「從小到大,只記得五歲那年和大人在鎮上吃過海鮮,不料反胃拉肚,之後就不敢再嘗吃海鮮啦。」我關上窗戶,發現窗外一片寂靜,只偶爾從草叢深處傳來油葫蘆的唧唧聲。金胥申換上衣裝,踞蹐地走來,同我們打招呼說:「我要下班了。夢鸝小姐你們坐著。」賈夢鸝謙敬她,笑道:「金姨,那你走好,我和黎哥就不送了。」我將金胥申送出毓秀樓,看著她穿過花園,在皎潔的月光下,走出了山莊。佇立廊亭邊,我靜靜欣賞夜色下的香墅嶺。只見月光撒在朦朧的花園中,花香眷眷在周圍散開,極其繾綣地將我裹在其間。四周佳木蔥蘢,十分幽靜。我坐在廊亭上心中快意。我剛要準備起身,上官黎帶著賈夢鸝說說笑笑走出樓。上官黎雙指併攏,賭誓地說:「夢鸝,把你的全部都交給我。我父親在北京的資產有十個億,加上香墅嶺,足夠我們一生享用的了!」賈夢鸝聞言不由側目,俯到他耳邊,淡淡地笑道:「我賈夢鸝有那麼金貴麼?何況你乃香墅嶺未來的掌門人。你倒是慧眼識珠呢。」

    第五章 香墅嶺富翁采蒲

    天將微亮時分,驟然降下一陣又急又密的雨。雨珠雰淋似雪,夾溢著一股散發槐花的清馨之香。春雨沙沙,聽來像啃食桑葉的家蠶,正在盡情享用美餐。有時,會斷斷續續停歇一會兒,在你不經意之時,沙沙的聲音再次清脆悅耳地響起。雨過天晴,香墅嶺里的花朵上、枝葉上滾動著晶亮的露珠。我望著菖蒲、蘆薈、姬鳳梨和西府海棠,這些從不曾見識過的瑤花琪草,仿佛我是一個上天派遣到人間的百花謫仙。

    我穿過一片濕漉漉沁綠的草叢,走近花圃。花圃里植滿朱頂紅,正抽出一尺余長、呈現通綠、結出花骨碌的枝腔。白色野薔薇正安祥地開放,或攀繞,或抻伸,亦或隨性擴張。兩隻蝴蝶在百花叢間翩然追逐。清風徐來,園裡的花朵輕輕地隨風搖曳,黃的金黃,紫的湛紫,紅的透紅,直要將一座香墅嶺渲染成亦靈亦幻的聖潔仙境。不經意間,我發現了一隻被雨水打濕的蝴蝶,它掙扎地在花間舞動。好奇之餘,我更近地靠近它。我看著受傷的蝴蝶,忽閃忽閃的蝶翼,深深刺痛了我脆弱的神經。在我看來,自己風塵奔波的命運恰如眼前蝴蝶,軟弱到禁受不起風雨的襲擊。正獨自出神呢,上官黎突然問:「淑茵,你在看什麼呢?」我恍然一怔,仰臉看見上官黎溫情脈脈地佇足我身後。我笑望著上官黎,發覺他面龐清潤,眼神犀利,一雙明眸溢射寒光,又兼具哲學家睿智的洞察力,使人心生敬畏,也使人慾罷不能。而他一雙手指勻稱的像十根新剝出的嫩竹筍,在微明的光線里桑葚般的半透明。彷徨之間,我匆忙地直起了腰,帶著慌張的口吻對上官黎說:「一隻蝴蝶,你瞧它受了傷在花叢里抖動呢。」於是,上官黎把目光移向了花叢里,他也發現了那隻抖動翅翼的蝴蝶。我輕輕地將它攥在手心裡:「雨水打濕了它。它一定飛不起來了。」上官黎咬著嘴唇,露出一種像小品相生家慣有的舒暢笑意,笑道:「也許它還能飛走,一個可愛的生靈。」他望了一眼周遭,好花弄影,飛英流瓣,綠草茵茵,柳絮翻飛,正值一副江南陽春二、三月的盛景。過了半晌,上官黎道:「淑茵,我……我要和爸出去,我的T恤髒了,想麻煩你一下,能幫我洗洗嗎?」他吞吞吐吐地說著,金色的光暉吻在他的頭髮上。我一聽,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你太客氣了,這是我要做的事呵。」一語未了,上官仁穿著筆挺的西裝走出毓秀樓。他那張微顯蒼老的臉上布滿慈祥,頭上一層寥寥短髮閃出亮。他和悅地笑著,心裡像充滿了生活的歡樂。走近了花叢邊,他停住了腳,用一種政治家,準確地說,是商界領袖才具有的銳利、包容的眼神望了望我,微微地笑了兩聲。接著,他彎腰伸長胳膊,從一束紫薇花的莖上,掐下一朵重瓣紅色小花。他把花拈在手裡,擱在嘴唇邊不停地嗅,仿佛花朵的芳香要將他迷醉。

    上官仁轉過身,拿著紫薇花對我說:「淑茵,從莖上采一些花枝,將它們育在我書齋桌子上的淨瓶中。你瞧,花朵的芳香真讓人陶醉。」我應允地走到上官仁的身邊,用恭敬的、臣服的樣子,一面採摘花束,一面笑道:「好的先生。」我說著依照他的話做。柔軟的晨風梳著我的發,陽光溫和落在我的臉上。我的心裡樂滋滋的。我覺得工作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你瞧----」上官仁伸長一根指頭往花叢里示意,「那邊一枝藍莓、菖蒲,爬在欄上的紫羅蘭。」我點著頭,把摘下的花束攥在手裡。上官黎道:「小心,花莖上的刺。」我回道:「沒有關係的,我在小心哩。」上官仁再次伸出指頭:「還有粉色的百合花、鬱金香也十分漂亮。」畢竟是清晨,人的興致還沒給毒辣的陽光曬萎,烘懶,說話辦事都很起勁。上官仁興致勃勃地帶著上官黎離開。我雙手捧著採擷來的花束前往他的書齋。我剛步入毓秀樓,上官嫦嚷道:「快看呀,好漂亮的花朵!」我扭過頭,發現上官嫦佇立魚缸邊,她身著鵝黃緊身長衣,蓋住了手,只露出晶亮的指甲。領口挖成極狹的V形,直開到腰際。她張大雙眸,回過身在金色小魚上望來望去。梁婉容用了早餐,坐在沙發上小憩。梁婉容看見我,淡淡地問:「淑茵,摘那些花做什麼?」我停住了腳步,恭敬地注視著梁婉容,回道:「夫人,這些花是依照先生的意思育在他書齋里的。」梁婉容一蹙娥眉,帶著嘲弄的語氣說:「是嘛?他居然喜歡賞園裡厭俗的花哩。」我望著她那冰冷的臉頰,呆酷的表情,直想快點走開。而她穿著月白蟬翼紗旗袍,幾個攀形紐扣已解開,拿起一面鏡奩,一隻手膀高高地抬著描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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