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上官仁給王瑞賀許諾嘉賞晉職一事後,悄悄帥眾離開。上官仁心中感激王瑞賀大公無私,敢冒生死於不顧展開施救的英勇行為,一夔已足。
而我一看室內幽暗凌亂,拿來木盆,盛上清水,擰濕毛巾,在桌椅板凳上擦試。一個給王瑞賀療傷的人員緊瑣雙眉,在他的額頭上輕搌慢敷。由於疼痛難忍,王瑞賀低哼了一聲。療傷人員聽見了,稍作停頓,放慢動作,繼續在他額頭於青處敷抹藥膏:「怎麼樣,還感到疼嗎?」王瑞賀聳了聳肩膀,微微一笑,諤諤地道:「芝麻大點痛怎能發憷?欸----」療傷人員拿起王瑞賀的右手,嘆惜地說:「你看,右手背上皮綻肉裂,我給你敷點藥。」說完,逕自用藥膏抹了兩遍。王瑞賀露出靦腆的笑容說:「上官先生說會居安思危,補苴罅漏,這真讓人期待。我的傷算不了啥。太感謝你了。」
紡織工人探試完,相踵而出,只剩餘喻宥凡和我。我打理乾淨房間衛生,坐在床榻上,捧起王瑞賀的日記簿。我翻開日記簿,隨目瀏覽,發現日記簿上密密麻麻記錄的是工作日誌,和感想之類的話。我看完幾行喟嘆不已。一旁喻宥凡抬頭一看,木格子窗欞即將剝落,幾片寬大的薜蘿葉子緊緊附依在玻璃上,不時有一颸風溜進來。於是,他從其他工友的房間裡拿來鑿子和榔頭,連撬帶敲緊忙裝釘。我翻動著厚厚一沓日記簿,心不在焉地責怨道:「今天你實在太魯莽、太不應該了。廠房倒塌,水柱飆升,萬一跑進去,逃不出來怎麼辦?還好大家救水及時,你屬幸運了。」
喻宥凡望向王瑞賀,笑道:「瑞賀是有主見之人,只是我不在場,倘若我在,肯定也會鑽進廠房裡抱出染布。」我有心袒護王瑞賀,向他怪怨一笑。
王瑞賀松垮地躺在床榻上,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深如刷漆。長長的睫毛在那倔強的臉膛上,形成美妙的弧度。他正值青春年華,皮膚嫩得像成熟的絲瓜,極飽滿、極富有彈性。我為他高興,自是知道他一向麤衣糲食,為人低調愨肯,性格豁達,上官仁先生看在眼裡,一向器重他。王瑞賀用手撥了撥頭髮,難為情地笑了笑,喃喃道:「上官仁對我們推心置腹,誰讓我們是他的工人呢。」我嘟怨道:「那你也不能拿性命開玩笑,全廠百十號人,偏你跳進去。」我忽然翻到一頁,上面有幾行潦草字痕:「『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盡於白年,何歡寡而愁殷!』。公元2000年(龍)年春月,含煙山莊天氣格外晴好,黃道吉日。『染坊間』,『確定、出料』」幾個字。下面還寫了一行感悟:「我不是和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想在太陽底下做事,不願再躲在黑暗角落裡做鼴鼠了。進廠半年,染坊間我已得心應手,我要黽勉工作,學習技術,也為將來出廠做準備。」我揶揄地笑問王瑞賀:「你說話真哏!瑞賀,進廠有半年了嗎?工廠里的工人換過幾撥,你也算是老把式啦。我聽說,香墅嶺也喚稱含煙山莊。你知道它的故事嗎?」王瑞賀興奮地抬高聲調,翁聲翁氣地說:「那是必須。我比淑茵姐晚些進的莊園,但在紡織廠,我已經是老把式了。含煙山莊前身好像是一座集中營,那是五十年前,國民黨用來拘押戰俘和兵匪的地方。到了九十年代,經上官先生改建,成為轟動江南的含煙山莊,頗有歷史意味。」我望了望兩腮飛霞的王瑞賀,再次困惑地問:「瑞賀今年多大了?」王瑞賀頓了一下,「十八!」接著說:「我十七歲半進的紡織廠,在莊園裡整整幹了半年。」喻宥凡玎玎皪皪地修葺好窗欞,將鑿子和榔頭送還工友。走入房中,王瑞賀正準備坐起身。「嗬,你千萬不要亂動。你趕快坐下來,如今倒好了,我的傷剛好你又受傷了,現在輪換我照顧你。」喻宥凡將王瑞賀按倒在床榻上,在床首墊上枕頭,痛惜地繼續說:「我原先考慮傷愈後帶你和淑茵進山里玩,現在看來,要一等再等了。」我們彼此繆力同心,漫無邊際地說話,不想從外面沓沓走來一個人。走進房間的,是骨瘦如柴、古靈精怪的尕娃子,只見他手裡攥著兩根黃澄澄的玉米棒,一臉笑靨地近到王瑞賀的床前。尕娃子在王瑞賀眼前炫耀手裡的玉米棒,笑唏唏地道:「看我給你帶來什麼?沒想到吧,我能弄……到這玩意兒,你瞧,這是農家地里長成。我先前……到了鎮上發現有……上市的,就給你帶來了兩個。」尕娃子說著,使勁掰開半個,遞給王瑞賀,微笑道:「這個給瑞賀哥,這個給宥凡哥,這個給淑茵姐……還剩餘半截,歸我。」
第四章 上官仁籌謀復出
中國民間染布作坊盛行千年之久,傳統染坊,以棉、麻、絲和布等為基礎織物加以染漬。具體操作中,以草木染完成,取植物色素,主要是自然界之花、草、樹木、莖、葉、果實和種子、皮根。再有如藍草、槐米、黃柏、紅花數種,為當時社會普遍流行。進入現代,小染坊紛紛遭大廠兼併,自然有了現代化的一系列染紡廠。香墅嶺染坊業溯源於上官家族先輩之手,幾經風雨,幾經波折,終於創造了浙江染坊行當的一個奇蹟。
香墅嶺紡織印染廠里,一群工人正在印染車間忙碌。拋面,印花,柔軟平滑整理,嗡嗡的機器轟鳴聲,噪音傳遍了整座工廠。王瑞賀身著溫莎領襯衫,戴著白面罩,躊躇地看著新進廠的青工,嚴肅地說:「這批布料必須要在明天中午之前印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