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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4:08:12 作者: 醉蓊
喻宥凡笑道:「淑茵,原來是你?」原以為能康復痊癒,現在才知道情況並非如此,喻宥凡深感自責。喻宥凡的眼眸深邃迷人,漆黑如星子。嗓音低峭渾厚,語調潺緩,恍若能撩動人心。體態俊挺,魁頎威猛,形之於外表露的憨嬉,掩不去內在的沉靜涵雅。喻宥凡咬緊腮幫,振作精神,人生倥傯的境遇,使他有些尷尬和語無倫次,惱恨地道:「前些日子已覺有些氣力,誰想現在頭昏眼花。」喻宥凡敷衍地冷笑一聲,讓王瑞賀給我搬了把椅子。
窗外,瀟瀟雨聲漸已微弱。兩隻黃鶯落在雲杉樹上清脆的啼叫,那碧綠的樹葉悄然染上一層薄薄的金色霧靄,隱隱約約裹來一陣荷花和菱葉的清香。暖烘花發,雨催筍出,大地崢嶸,遍處芳菲。香墅嶺里傳來紡織工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王瑞賀近到窗下張望,上官仁正帶人察看媒染操作。見此情形,王瑞賀不敢遲緩,同喻宥凡和我吱了聲,一個人提起步子跑向門外。我望著喻宥凡,甚為關切地問:「宥凡哥,自打你受傷後,一直沒聽說你的消息。聽說新進廠一批紡織工人,年齡十□□,上官仁要打算擴建工廠了嗎?」喻宥凡指尖撥弄一個鑲藍邊銀色打火機,打火機敲在床頭上,好像想起什麼事,頓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香墅嶺要擴建工廠?前幾天有人在議論,不過倒不是擴建工廠,應該是有老紡織工辭職,增添新人進來。」我聽了,胸口宛若壅塞著一股沉重的情緒。我見他臉頰瘦削,長發蓬鬆,靈機一動,對喻宥凡說:「你的頭髮像覆著一層苔蘚,不防我給你剪頭髮好嗎?」喻宥凡聽了,嘴角浮起笑痕,歪過臉,咧嘴笑道:「你會理頭髮?它可是項技術活。」
喻宥凡揉了揉眼眸,發現牆邊木柜上擱著一把剪刀。喻宥凡將剪刀拿在了手裡,在一塊鐾刀布上磨了磨兩面刀刃。我將一面鏡子擺置好,鏡中照出他清瘦的臉龐輪廓。我笑道:「這種活我熟透著哩。它像女人搽粉,男人剔須,亦像家常便飯一樣,得心應手。」
第三章 賈夢鸝夤緣蹙淚
一向追求生活品味,懂得與人分享的上官黎,在我眼裡,仿佛天之驕子,高不可攀。
上官黎是喜玉之人,涉足杭州玉石界使他陶冶了性情,淨化了心靈,也使他初露鋒芒威望在外。其名下一座《集玉堂》位於杭州正陽門外椿樹街、大柵欄以西的梨園三道巷「禽魚花鳥」市場,古玩玉器、珠寶鑽翠、名石手錶,琳琅滿目,燦若繁星,市面價值已達兩億。以上官黎之意,一類好友,無緣難求。一種好玉,無緣難遇。他擅長藏玉、收玉、鑒玉、磨玉,亦會賞玉、惜玉、品玉和護玉,身邊常常隨帶一塊純白岫玉,據傳為慈禧太后贈與後宮佳妃之物,估價一百萬兩,曾流失海外,幸得國內佛學大師高價拍回。
喜玉之人,好比戲劇《花為媒》中喜花之人,因花喜、因花怒、也因花痴。上官黎恰如此類人,因玉結緣女神賈夢鸝。故而,兩人被外界笑稱為民間「金童玉女」。現如今,富二代視夢鸝為美玉,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千般恩愛,萬般嬌寵,除了全情投入忠實於對方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兩人情牽意惹,像一座幽古深井中灑射綹綹月光,像莫愁湖畔一片片蒲草,使他們形影不離。上官黎將賈夢鸝帶進他的房間。他興奮地合攏上門,臉上漾出從未有過的天真爛漫的笑容。旦見賈夢鸝:滿頭秀髮反挽成髻,髻中插一根攢絲繞五彩線木簪。雙耳戴翠玉耳釘。胸前掛一串象牙和瑪瑙相銜的綠珠項鍊,一條岫玉珠鏈隨意的躺在腕上。一件粉紅繡花圖案包臀裙,寬白紗繡粉色花邊,外壓狹花絛子。裙裾中有大朵凌霄花,細細花蕊又以橙黃飄彩精工點染設色,咄咄逼真不失玲瓏俏美。腳上是洋紅皮靴,內露一雙沒過腳踝的透明絲襪,將她肌嫩膚白的身體毫不遮攔的暴露。
賈夢鸝微感羞澀,一種本能使她想要擺脫。但是,卻不難想像,她孱弱的力量不足以招架上官黎龐大的身軀,只能回過臉,覷望兩頰泛紅的上官黎。
風靜簾閒,透過紗窗麝蘭香散。
我坐在幽廊敞椅上給梁婉容做針黹,黻衣繡裳,繡針上下翻飛,料子上是百蝶穿花的紋飾,心裡吟著《採桑子》:「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誰憐辛苦東陽瘦,也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
我望望窗外的雲,飄蕩著、變幻著。天邊烏雲漸自凝集,在慢慢蘊釀膨脹。陽台上的畫眉翎毛炯亮反射彩光,不時啄弄脖頸上的美錦毳羽。美人蕉艷靡的深黃花瓣散發淡淡馨香,映出霞輝一抹靜謐。一隻麻雀將窗紗碰得撲撲騰騰響,仿佛要衝破「罘網」,闖進來一樣。遠處青山翠靄莽莽,瀑泉淙淙,疾風低嘯陣陣吹盪,中間盤踞紅亭樓閣古香古色隱約浮檐,枝繁葉茂深蔽石崖,儼然一副潑墨山水畫。
我想起妹妹葆君,那個秀外惠中,一顰一笑足以妙殺任何男人眼珠的俊俏姑娘,恰似一汪紅澄澄的落霞。而我,不正像天上那一朵游移不定的雲彩嗎?
突然,賈夢鸝跑出上官黎的房間。緊接著,上官黎踉踉蹌蹌地出現了,他在身後歇斯底里地呼喊:「夢鸝,你站下,不要離開我。」兩個人從房間裡跑出來,跑出了客廳,搖拽地奔向了山莊花園。花園裡有一座建造華美的游泳池,池水澄碧,倒映著天邊的晚霞。池畔有排排綠柳,垂下萬條絲絛。有黃鸝棲在樹上滴嚦啼囀,鳴叫聲輕盈歡快。賈夢鸝滿臉驕矜無路遁去,就一動不動地站下。賈夢鸝帶著悲惵告饒的口吻說:「黎哥,你喝酒了,請放開我,我要離開這兒。」上官黎道:「不!我不讓你走,你走了我怎麼辦?」酒意微酣的上官黎踏踏迎步,死乞白賴地糾纏賈夢鸝。他們佇立池畔揪揪扯扯,使我不放心,從客廳里出來張望。上官黎望著賈夢鸝大吼道:「三年以後,我上官黎保證會讓你成為芙蓉鎮最美麗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