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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59:04 作者: 阿槐舅舅
我心如死灰,哪裡都不想去,工作交給徒弟,自己天天在家窩著發呆曬太陽。
老桑偶爾給我打電話,他可能想給我說說小海的情況,我怕疼,不敢聽,他知道我倆真的情斷,也不再提這事兒了。
我在家安心做宅男,一點點修補自己那顆破破爛爛的心。整天沉迷遊戲,不是鬥地主就是保衛蘿蔔。
有天晚上,我正百無聊賴看著今日關注,跟著電視罵美國佬,大門跟逼債的上門一樣,被敲得震天響。
我出門去看,剛過完年的大冷天,劉娜穿著單薄的衣服,站在我門口哭。
「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我第一直覺是小海出事兒了,看她穿得太薄,立刻脫了睡袍把她裹住,拉進屋子。她坐在沙發上,捂著肚子,整個人都凍僵了。我給他倒了熱牛奶,她漸漸安靜下來,捧著牛奶杯子小聲道謝。
「到底怎麼了?你怎麼找這兒來了?」
劉娜擦了擦臉,抬起頭楚楚可憐看著我,「我、我沒地方去,只能想起求你,喬總!你救救小海吧!」
我腦子裡嗡地一下,心口一瞬跳得生疼,「出什麼事了!你冷靜下來跟我說!」
她抽噎著,我這才看清,她肚子大了。
「我、我去年不是畢業了麼,我爸媽非讓我嫁給那個打過小海的傻逼,我不嫁,跟小海在學校外租了房子同居了......」她摸著肚子,一臉羞澀,「我懷孕了......上個月,我們一起去見他媽媽,阿姨她狀態不太好,小海帶她體檢......」
她說不下去,淚珠滾滾。
「她肝上有問題,確診就是癌症,晚期,已經擴散,腎上都出問題了。」
我扶著沙發,一連串消息撞得我頭暈。
「小海一定要救她,賣了房子做化療,攢的幾萬塊錢也砸進去,他要掙錢餬口,我就去照顧他媽媽,我爸知道這事兒,逼著我跟他分手,學校扣了他的獎學金,我不知道我爸找了誰,本來他讓學校寫個介紹信,能先和實習的設計公司簽約支錢,但是介紹信都寫好了,就是不給他,他沒辦法,真是拼了命在接活兒。」
我能想像到那個倔強的年輕人活得有多累,他從來不願被施捨。
「我爸叫我流產,說我丟人,他找人天天給小海找麻煩,老謝,就建築系的那個傻逼系主任,不知道是不是他搞的鬼,現在好多活兒做完了也不給工錢,小海媽媽的透析錢已經斷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想到你了,喬總......」她猛地跪下,我忙去扶她,「你是小海的師父,他也一直把你當大哥!你就幫幫他吧!」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劉娜,我不是他師父,也不是他大哥,她心知肚明,我愛小海,與他歡好,小海對她做的事,都是我對小海做過的。
這個關係太複雜了,我理不清。
我先讓她在家休息,獨自去他們租的房子找小海,這是已經快要在城市裡滅絕的筒子樓,他不在,我裹著肥厚的羽絨衣,坐在他家門口。
外面靜靜飄起雪,我想到那年,大雪落在小海的睫毛上,我們相擁在一起,痴纏著不忍分離。
他一整夜沒回來,我險險凍死在他家門口。
第二天一早,我哆哆嗦嗦往他家樓下走,樓梯口緩緩停下一輛豪車,我縮回腳,望著車裡接吻的人,愣怔當場。
刑山辭捧著我最愛的那張臉,下作地在那淡然的眉目上啃噬。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衝出去的,車門鎖著,我就砸了玻璃,我想我看起來一定像個瘋子,沒吃藥的那種,我拽著刑山辭不停揮拳,刑山辭也不甘示弱,我們在浮雪消融的泥濘地面打得不可開交。
筒子樓里的人驚動了,出來拉架,報警,我喘著粗氣,被小海死死抱住,壓在牆上。警察來了,我和刑山辭都被帶走,我提前給表哥打了電話,我媽那邊的親戚,好幾個在公檢法工作。
後續的故事荒唐至極,一環一環,像是個套,把我和小海,都套了進去。
我被撈出來,刑山辭也有人,比我稍晚一點也被撈出來,小海的媽媽終究沒有留住,熬不到他畢業。
連番打擊讓他整個人都快誇了,他媽媽火化,我陪著他去的,他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家,沒有父母,我與他不清不楚,殯儀館裡,我只能含糊其辭說自己是他的朋友。
我和劉娜的婚事,或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糙。
劉娜和他的孩子要出生了,可是劉娜的父母死都不認可小海,寧可讓劉娜死在外面,也不要這個野種進家。劉娜在我那裡哭得昏天黑地,恨不能自殺了事,我沒法,帶著她去和他爸爸講道理,他爸說嫁給誰都行,就是不能嫁小海。
劉娜抓住我,「那我嫁他!」
我們稀里糊塗結了婚,孩子匆匆忙忙降生。
小海難以置信,大五一年,基本都在恍惚中度過。
他患上了抑鬱症,那個高傲又敏感的大男孩死去了。他和刑山辭混在一起,漸漸染上許多壞毛病,他對我避而不見,任由我急得要死,也不肯給我一次機會。
有一天詹森突然約我,說和小海在一起,我趕過去,他們在一家十分隱蔽的私人會所,小海告訴我們,那年一項目組的設計圖,是刑山辭偷竊流出去的。
他把所有的證據一一展示給我們,連帶刑山辭乾的許多狗屁倒灶的爛事,讓詹森看著處理。我當年引狼入室,害得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恨不能戳瞎自己一雙狗眼。
我已經無力再折騰下去,只想與小海好好聊聊,詹森退出去,留我倆單獨坐著,不管我問什麼,他都不答,只是點起煙,眯著眼吞雲吐霧。
我煩躁得想把他關起來,關到一個我隨時能找到他的地方。
他抽完了煙,起身要走,我拉住他,問他以後還能不能見。
他望著我,濕漉漉的眼睛裡空洞得什麼都沒有。
「我不想再見你了。」
這是小海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詹森處理了刑山辭,我無暇關注刑山辭的結局,只是警察抓的那批亂七八糟的人里,並沒有小海,小海消失了,他沒有回學校,老桑也在找他,老家房子賣掉,他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託了很多人幫忙找,家裡和朋友都發動起來,還是沒有他的消息。
每每走在人流如織的馬路,我都想喊他的名字,想像他突然從背後抱住我,埋在我肩膀上笑。
「前兩天,我聽詹森說有人在四院找到他了,四院,你知道吧?就是醫科大的第四附屬醫院,說白了,精神病醫院。我去找他,他已經從醫院脫逃了。」
喬洋磕掉手裡的菸灰,夜風吹得人發抖。
「我還有件事,堵在心裡,不知怎麼說。」
他眼眶紅著,痛到極點。
「我爸媽,和劉娜,就是我老婆,她爸媽都認識......」
我咽了咽口水,潤潤喉嚨。
「劉娜他爸,有一次喝多了,跟我聊天,說她從小就聰明,有時候看到喜歡的東西,知道他不會給她買,就繞著彎子,兜好大一個圈,最後總要想辦法弄到手。」
我背後起了一層白毛汗,他痛苦地攥緊了拳頭,攥著那枚婚戒。
「他爸還說,劉娜第一次見我還是個小丫頭,再見的時候,她認出我了,讓他爸帶著她參加飯局,就為見我一面。」
我聽得心慌,喝了口茶,讓他不要再說了,「你別胡思亂想,這種事,怎可能呢!」
他碾熄了煙,雙手捂著臉。
我們在沉默里靜坐,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略盡心意,表示願意幫他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用報社的爆料獎勵給他搜集些馬海的線索。
他悶悶道謝,我手機響了,室友來接我,我拍了拍他,給了他一些鼓勵,讓他振作些。
我下了樓,看到他還坐在露台邊,室友按著喇叭,我轉身上了車。
我和室友簡略講述了這個故事,她笑了笑,「哦?怎樣?證據呢?沒有任何實打實的證據,你就想判定一個無辜的產婦有罪?」
我不想和她爭辯,擺擺手,請她在警隊注意有沒有無人認領的屍體。
「你已經盼著人家死了?」
「你這人無聊不無聊?能不能好好說話?」
「好吧,確實現在的情況看,那人八成是跑出來死掉了。」
不知道是我嘴臭還是室友鐵口直斷,兩天後,我接到室友電話,在東山下的水庫,打撈到一具男性屍體。
我從報社匆匆出來,猶豫著給喬洋打了電話,開車到了東山水庫時,喬洋抱著撈上來的屍首,趴在地上,任誰也拉不開他們。
這個故事有50%是真實的,開頭真實,結尾真實,中間50%的幸福,是我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