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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59:04 作者: 阿槐舅舅
天真得有點傻氣,整個兒一飄在天上的小王子,透明的,夾著紅心的藍焰。
聊到最後,我們互留了手機,加了微信,微信那時還是個時髦玩意兒。
他特別文藝,實打實的小文青,有些東西發在朋友圈裡,看了讓我直泛噁心。
我年少時也曾文青,要回他兩句春花秋月簡直小菜!尤其再加上我過來人的一點人世感慨,滄桑中不忘初心,迷倒他輕而易舉,聊天也漸入佳境。
我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去義大利玩兒的時候,特意拍了米蘭大教堂的合影,發朋友圈,又特意拿腔捏調地單拍了教堂,給他單發過去。
他自持驕傲,畢竟嚮往,單發的信息沒回,只在朋友圈點了個贊。
我看著他名字下面,一串他的同學,毫不掩飾地表示羨慕。
真是個彆扭孩子。
撩騷和征服是男人的本性,他越不理,我越上心。
我老往學校跑,老桑就問,「你是不想來當老師啊?要不要應聘?哥們兒給你走個後門兒?」
辦公室里也沒其他人,我跟他開下流玩笑,「爺們兒倒是愛\'走後門兒\',但你這個\'後門兒\'我可不想走,正面太磕磣!」
老桑是知道我取向的,他自認為自己安全,也不在乎,我們這受西方文化影響的藝術青年,對這種事兒挺開放。
老桑笑罵,「你這龜孫,我是看出了,老流氓進書院,假正經,實心想糟蹋我學生,以後可得防著你!」
「給你看出來了?!這下我動手得當心點兒!」
老桑當我開玩笑,我似乎也當自己開玩笑。
他問:「那你看上誰了?」
我一本正經的,「我看上馬海了。」
老桑哈哈大笑,我也笑,辦公室的門嘭地一聲被人推開,我倆嚇一跳,老桑險險沒剎住抽過去。
他受到驚嚇,惱怒地瞪推門的人,馬海站在門口,一張清秀的臉鍋底般黑著。
老桑畢竟炸不死的老油條,端出老師的架子,數落他,叫他開關門輕點。
馬海盯著我,一言不發走進來,將手裡的文件袋和U盤給了老桑。
「桑老師,這是手繪課周作業,都交了。」
老桑皮糙肉厚不要臉,就當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默認馬海什麼也沒聽見,跟他交代了點兒班務,讓他走了。
我莫名心不在焉,和老桑瞎侃幾句告辭。
夾在少年與成年間的那張臉浮現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難以忘懷。
他肯定生氣了。
我這樣想。
我一個大人,那樣念著他的名字哈哈大笑,他不知前因後果,一定覺得受到折辱。
他的心很敏感,脆弱,透明。
他會怎麼想我呢?
輕浮、低劣、老不修、看不起他、不知自重,或許還會覺得,小肚雞腸,假裝正人君子接近他,背後又拿他做笑料,實在下三濫。
我有些煩躁,心口堵著一團粘液,上了車,抽著煙開出校門,堵著的那團粘液愈加沉重,前面那些磨磨嘰嘰走不動的車都不順眼起來。
我想到他瘦高的身子撐著白T恤的樣子,清清慡慡,讓人想到雨後的梔子花,天真地散發著迷人氣息,卻毫不自知。
煩躁一直累積到嗓子眼,堵的我快吐了,我想我必須回去,否則我會一路開著車窗罵大街。
出於對道路安全和人民生命財產的負責,我在路口調頭回去,用最快的速度直接把車開到他宿舍樓下。
我給他打電話,他沒接,煩躁堆積得我胸口憋漲,讓我必須用煙輔助把它們吐出來。
我不停撥打他的手機,仿佛一個神經病人,之後,我被拉黑了。
陽光慢慢暗淡,校園裡漸漸熱鬧,傍晚時分,吃飯、打水、洗澡,年輕的肉體們在校園裡攢動,有一些不同性別的美麗肉體們,也要一起出去進行靈與肉的補完。
路燈亮起,青桐的葉片仿佛搓手一樣,在晚風中沙沙作響,常綠松樹被景觀系的學生們修剪成奇怪的樣子,隨著風搖頭晃腦。
我煩得要死,偏生這時腦中飄出一行詩。
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
真他媽不吉利!
這輛騷包的車一直停在宿舍樓下,來來往往的學生們都好奇張望,保安過來看了幾次,見是我的車,一開始沒說什麼,快到門禁時候,保安來敲我的車窗,我放下窗,給他遞了根煙。
「等哪個女學生呢?」熟識的保安大哥跟我開玩笑,我一本正經地回他:「等男學生呢。」
他被我逗笑,我也笑,其實我不知道自己說句真話有什麼可笑的。
我倆閒聊著抽完一根煙,他說:「回吧,鎖門了,要不你就停到車場,這兒晚上肯定不能停的。」
「行,我知道了。」
我發動車子,保安見我要走,完成任務回去了。
車沒開出校門,停到了露天停車場。
我坐在車裡,給他發信息,微信留言,告訴他我等了他一下午。
[信不信我還在等你?研究生樓前的停車場。]
疑惑自己為什麼非要見他,煙抽得我嘴苦。
宿舍樓的燈漸漸熄滅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一間,只能看著那些燈,告訴自己,他一定住在還亮著的那些里。
[我不信。]
他終於憋不住,回了條消息。我捧著手機,心花怒放,如獲至寶。
[不信你來看,我在車前抽菸呢,男生宿舍走廊盡頭的窗戶正好能看到我。]
等了大概三分鐘,他回了信息。
[我不信,我也不看,你走吧。]
看到回信我笑得嗆了一下,這孩子真逗,「你走吧」三個字,分明告訴我,他信了,他也看了。
[我有件重要的事兒對你說,關於今天在辦公室的事兒。]
[鎖門了,你回吧。]
[我認識樓管阿姨,我給你開,我現在就去。]
[不用了!]這條他回得非常快。
我樂不可支,靠在車門,耐心等著他,煩躁終於停止上升,並隨著出現在樓角的瘦高影子下降。
月初夜幕,沒有碩大的銀盆,只有小小的,灑滿天際的碎鑽。
他的身影在路燈下一陣一陣閃現,在我面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住。遠處的路燈照不到停車位,我在晦澀的暗夜裡望著他模糊的臉。
「有什麼事?」他低著頭,不看我。
我們身高差不多,但他還是少年身形,沒有完全長開,與我對比,顯得有些單薄。
「你過來點。」我像個拿棒棒糖釣蘿莉的怪蜀黍。
他抬起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聽到他厭煩咂舌,「嘖!你到底要幹嘛!好玩嗎?這樣逗我耍我好玩嗎!背後取笑我有意思嗎!你牛逼你就能拿別人開玩笑嗎!」
他真的生氣了,我從氣憤中聽到了一絲傷心。
心口那團粘液頓時腐蝕著我的內臟,我竟不知它是帶毒的。細密燒灼的痛將身體裡柔軟的器官都溶解成毒液,我深深嘆氣,呼出些毒素,讓自己不致憋得窒息。
「你過來。」
「你沒話說我就走了!再見!以後再也別聯繫了!」
他轉身要走,我索性豁出去了,「我沒有拿你開玩笑,我當時說的是真話。」
他停下動作,側著身望我。
我承認,他有點特別,尤其對我來說,他與我交往或是419的伴兒們不同。
他高傲,聖潔,純真,引誘人去玷污。
我喜歡這張純白的畫布,令我充滿揮灑的欲望。
「我想你誤會我了,你從哪裡開始聽的?」
「從哪裡開始聽重要嗎?」
「重要,非常重要。」
他沉默不語,我們在黑暗中站著。
「算了吧,以後還是別聯繫了。」
「不,我得解釋,必須解釋,你不能單方面誤會我,單方面判定我有罪,單方面和我斷聯繫。」
他高傲的心被我刺激著,昂首施捨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拉開車門,「去車上聊,一會兒保安看到咱們就麻煩了。」
我自然是不怕保安的,只是想和他拉近距離。一個不遠不近的舒適距離可以讓人放下戒備。
當然,我也是想騙他上車,鎖起車門防止他跑掉。
這是很危險的事,你們女孩子一定要注意,別認為是認識的人就跟著上車了,調查研究顯示,□□案六七成都是熟人作案。
遇上我這樣的老流氓,男孩子也得注意。
他是沒注意到的,如果那時候他沒上車該多好。
我們上了車,車裡一股煙味兒,我打開一點車窗,悄悄落鎖。
「你解釋吧。」他抱著胳膊。
「你先告訴我,你從哪開始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