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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51:56 作者: 繆娟
    寧曉丹快氣冒煙了,惡狠狠地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一個字:「bitch。」

    「承讓。But you are the best one。」

    寧曉丹走了。

    我調轉椅子,自己待了一會兒,我桌上有個魚缸,裡面養了兩條黑色的熱帶魚。熱帶魚是很傻很萌的東西,游著游著會突然停住,那兩條小魚現在就停在同一條水平線上,臉朝著我,圓著眼睛圓著嘴巴吐了幾個泡泡,樣子好像被嚇著了似的,它們害怕也理所當然,陸家嘴的金融

    大廈里兩個兇狠的女人吵架本身就是個恐怖片。一個會不斷衍生續集,沒有盡頭的恐怖片。我跟寧曉丹沒完。

    我關了坦克世界,開始最後一次檢查印度藥廠案子的材料,所有的數據要給冬冬,由他跟美國的資方老闆確定給對方的最終報價,政策原因,凡是跟印度生物醫藥相關的項目目前在國內的投資界成了炙手可熱的內容,這項目比既定的投標日期延後了兩個月,我們又多了新的對手,必須嚴陣以待。

    我基本上拿定了主意,幫冬冬拿下來這個項目就可以走了。

    我在那個周末到來之前最終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內容,把材料交給了冬冬。具體的投標金額由他做主,我的工作基本上已經完成了。我好像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打算周日去迪士尼樂園玩玩,我一直想去還沒去過呢。在網上找折扣票的時候,陌生的號碼打上來,我接起來,說您好哪位?

    然後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呆在那裡半天沒動,我不知道這打上來的電話究竟是真的還是我又因為日間心懷妄想,以致晚上做了夢。

    他說悅悅你好嗎?有時間見面聊一聊嗎?

    那居然是,歐先生。

    久違的歐先生。

    我們約在靜安一個小小的日本餐廳吃晚餐。

    我早到半個小時,知道要跟他見面之後,我在家裡就待不住了。我細細化了妝,換了最漂亮的裙子,又去做了頭髮。

    我手裡翻著菜牌,

    那僅僅是為了找點事情來做,我實則設想著所有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餐廳門幡處每有響動,我都抬頭去看,生怕錯過哪怕他進門的一瞬間。

    那等待的樣子,自己也知道荒唐而有點傻氣,可那是久違的歐先生呀,我控制不了。

    這樣等著等著,外面居然下雨了。

    他也在約定的時間之前趕到,從外面進來,收起黑色的雨傘,看見我早已等在那裡略有意外,點點頭,目光落在我臉上,打量著我,微微笑起來,好久不見了悅悅。

    七年了。

    我說,起身跟他握手,仔細看他,幾乎心懷貪婪。七年之後的歐先生沒有發胖,膚色也沒有變黑,仍然是個白淨面孔,他的頭髮很好很濃密,額角已經有了灰白的頭髮,但是梳理考究,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從前喜歡的款式,細緻貼身的高領衫,外面是格子西服。這樣的歐先生走在街上,或在黑板前面講課,或站在樓梯上訓人的時候,都會有年輕的女孩兒被他吸引,因為他樣子好看,風度翩翩。

    只不過她們沒見過七年前的他,四十多歲正直壯年的樣子。

    現在的他跟從前還是不同了。

    我們短暫寒暄,之後片刻無話。隔著窄小的桌子,他看著我,也任我看著,毫不躲閃。我試圖尋找著時間在他身上拿走什麼又給了什麼,我總覺得他是哪裡變了卻又講不明白,以致於我沒法說些好聽的奉承話兒,說您沒

    變。

    「我沒想到能再見到您。」我說,「我聽說過您的事情,有人說您去了泰國。還有人說在歐洲見到您了。我沒想到還有一天能在上海跟您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我在曼谷呆過一年。」歐先生說,「後來在瑞士的一所大學教書,翻譯了幾本經濟學的書。除此之外,這幾年也沒有做什麼別的事情。」

    「… …交過女朋友嗎?」這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得問,慢慢地,細聲細氣地問,我一直想知道的。如果我不問出來呢,我跟他之間的這次會面也許整晚都將保持一種疏遠而無奈的氣氛。

    歐先生輕輕一笑,好像在說,悅悅你呀就是這樣,他打開菜單來看,同時輕微地點點頭。

    「說一說吧。」我說。

    第二十四章(5)

    「泰國人。在俱樂部里陪人跳舞的年輕女士。自己帶著兩個孩子在船屋上生活。孩子們都很可愛。大的那個現在已經上小學了,被我送到曼谷的一間國際學校念書。」

    「那她跟您回上海了嗎?」

    「沒有。」歐先生說,「她甚至也沒有跟我去歐洲。那是,一段很短暫的關係。」

    「後來呢?」我問。

    「後來我就一個人咯。」

    歐先生跟服務生確定了海膽和金槍魚的質量,又點了幾種不同的刺身,他問我還要松茸炒飯嗎,他仍然記得我喜歡這個,我說不要了,晚上吃碳水怕胖。你哪裡會胖。他笑著說,但沒再堅持。

    「您女兒呢?她怎麼樣?」我問。

    「仰安嗎?還不錯,現在在雪梨。」

    「幾年前我見過她一次。坐飛機的時候。」我說。我腦袋裡面是那個肥胖的,頭髮油膩的女孩兒,告訴我她之前做的那些害我的事情並非故意針對我,她只是恨她的爸爸,然後她非要在飛機上吸菸,被警察帶走了。這個,當然我沒有告訴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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