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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0:04:15 作者: 木槿萌萌噠
    他之前看到林溪摔倒,那動靜挺大,不應該沒事。

    林溪搖頭,沒有吭聲。

    連冰仔細打量他,眼尖的看到他袖子底下,從手腕延伸出一條紅痕,藏進衣服底下,看不分明。

    「你手受傷了?怎麼弄的,」他驚呼。

    林溪將手背過去,是下意識的掩蓋動作。

    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搖頭。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林溪回答說。

    「……啊」

    回了家,浴室鏡前,林溪解開扣子,褪下外套和內衫,露出少年人修長白皙的上半身。

    他看起來瘦,其實是有肌肉的,那肌肉薄薄的覆蓋著骨骼,很漂亮。

    這具漂亮的身軀上,眼下正布著一些青紫,看起來有些惹人疼。

    皮膚白的人,有了點磕碰,痕跡總是很快、很明顯的浮出來,其實受的傷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重。

    細長的手指輕點在那些淤青上,少年的眼神半是迷茫,半是沉重。

    好半響,他轉身離開浴室,隨手披上一件外套,拿起放在柜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對方接的非常快,因為是專屬的號碼和鈴聲。

    「溪溪,」是悅耳的男聲,溫柔如水,透著親切關懷,「還好嗎?」

    林溪的聲音很低,說:「好像不太好。」

    潔白乾淨的心理診療室,斯文儒雅的醫生神情變得緊張起來。他把桌上的牌子蓋下來,寫了個紙條給助理,示意停止接診。接著他回到桌後,十分認真的傾聽電話中少年的聲音。

    「剛開始,我只是有一點點緊張,沒有大問題,我記得每一樣東西的擺放,這個環境很安全。」

    「然後我被絆倒了,那地上的東西不應該在那裡,跟我記憶里的不一樣。」

    「接著……」

    「接著怎麼?」

    少年停了片刻,「接著,我就覺得有人。」

    覺得有人在黑暗裡觀察他,接近他,甚至有實感,是有人觸碰了他的手腕、肩膀,試圖對他做什麼。

    於是他應激了,狠狠的踹翻黑暗中的人,對其拳腳相向,這過程中,他沒有省力、沒有自我保護,只是進攻,於是自己不免受到一些傷害。

    很快,在他的攻擊下,黑暗裡的人退去,落荒而逃。

    他追過去,想要……

    「我想要徹底的抹除掉這種危險,保證自己的安全。」

    他像被激怒的惡徒,一個空房間、一個空房間的去,最後在盡頭的一間房裡,遇到了亮起的應急燈。

    應急燈下,一切如常,小小的房間中,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以及被他推倒、踹翻的物件。

    「我又一間一間的走回去,把東西都復原,花了不少時間。」

    「燕醫生,」林溪的聲音低了下來,「我……是不是又病了?」

    安撫了少年足足一個小時。

    燕談鳴氣不順,剛掛電話,便抓起車鑰匙,往外走去。

    助理不知這位往常最是風和日麗的名醫今天是怎麼了,竟然踩起了風火輪,一副要跟誰算帳的樣子。

    他叫:「談醫生,您上哪去,今天還——」

    「今天不接診了,我去找姓景的那女的算帳。」

    另一間診療室門口,女醫生剛送走一位病人,低頭整理自己袖扣,這時就見某個老對頭氣沖沖的朝自己奔來。

    她微微挑眉:「?」

    這麼大氣性幹什麼,她這個月可沒搶對方病人。

    還是閒的沒事又翻舊帳來了。

    及至近前,燕談鳴瞪著她,說了句什麼,她才頓住,神情慢慢變化,不似剛開始戲謔。

    她聽見自己十幾年老病例的名字,那是一個從一場慘無人道的囚禁虐待以及人體試驗中脫身的幼童,封閉感情、失去語言,只剩下撕咬攻擊的本能。

    那是她最花心思的一個病例,為那孩子重新建立人性,一磚一瓦的搭建精神世界,花費的時間長達十幾年之久。

    而不久前,這場治療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女醫生問:「小溪怎麼了?」

    燕談鳴胸口起伏,將林溪在電話里說的複述了一遍,怒意也又一次升起:「早說過不要那麼偏激,不要亂來,你是不是把人命當放屁!?」

    好一會兒,女醫生的眉頭鬆了又皺,最後將他請進辦公室詳聊。

    重新捋過一遍細節,女醫生說:「為什麼認定小溪又復發了,不能是真的有人嗎?」

    燕談鳴被她講的愣怔了幾秒鐘,但不信,「怎麼可能。」

    女醫生:「我們對他的治療很成功,這類症狀很早以前就消失了。」

    燕談鳴冷笑:「是啊,本來是很成功的,架不住有些人添亂,非要來拆台,他的守護人明明把他照料的非常好,他能長成現在這樣子多不容易,你為什麼要建議他們分開。」

    「你對『好』的定義可能與一般人不一樣,也與醫學上不一樣,」女醫生說,「十八歲了,這一批倖存者里,只有他一個,即便擺脫藥物影響,卻也始終離不開守護人,創造不了自己的人生。」

    燕談鳴深呼吸一口氣,質問:「他和其他孩子一樣?」

    女醫生停頓了。

    燕談鳴:「這批倖存者里,分明沒有一個和林溪是一樣的情況。和林溪一樣的,除了他,沒有一個活下來了。你我都清楚,他所經歷的,遠比其他孩子要更加嚴酷殘忍一百倍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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