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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38:23 作者: 蘑菇隊長
楚厭那時年紀很小,卻也知道但凡一個失足摔下去,都會有頭破血流的下場,他扒著圍欄嚎啕大哭,圍欄太高,哪怕他的個子遠超同齡人一截,也爬不上去。冷風灌了他一嘴,他啞著嗓子一遍又一遍地求她,「媽!你下來好不好!」
蔣茵曼惡狠狠地瞪他,聲嘶力竭地喊:「別叫我媽!我沒有生過孩子。」
她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斥責完他,又「咯咯咯」地笑,一隻手撫在自己的腹部,那裡有一道醜陋的疤痕,是剖腹產留下的痕跡。她無聲地落下兩行清淚,聲音低得猶如夢囈,「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舞者,我怎麼可能有孩子。」
她身姿優雅地慢慢往後仰,如同一場舞蹈的最終謝幕,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她的唇邊綻開滿足的笑。
「媽----」
楚厭聲嘶力竭,伸手拉她,手臂被圍欄外的尖銳鐵皮割了一道,鮮血汩汩流出,他耳邊久久不散地是蔣茵曼縱身一躍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解脫了。」
他的母親生下了他,卻從來不願意施捨給他一分一毫的愛。
她跳下去,帶著必死的信念也要拋棄這一切以求尋找解脫,可造化弄人,她跳下去時落在院子裡的大樹上,頭部遭到撞擊,再醒來已經是半個月後。
等到蔣茵曼情況好轉一些,他被默許進入病房探望她,他手裡捧一束玫瑰,全是剛從花園裡摘下來的,以前天氣晴好的日子,蔣茵曼就會摘些玫瑰來,插在透明花瓶里,她喜歡玫瑰,楚仲達就為她種了一個院子的玫瑰花。
他捧著那束艷麗的玫瑰,顫顫巍巍地走進了病房裡。
生平第一次見到蔣茵曼對他笑。
他媽媽有一雙多情的眼睛,他從來不知道她笑起來是那麼的溫柔,蔣茵曼穿一身藍白條紋病服,腦袋上還包紮著紗布,她彎著眼,對著他柔柔一笑,接過玫瑰後,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他依稀想起來楚仲達和他說過,他媽媽是溫婉的南方女人。
她笑著問他:「小朋友,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的家人呢?」
他的眼淚唰啦一下就流下來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好大一條疤,想來很痛,以為他是因為這個哭。讓人去拿了酒精棉來,要給他上藥。
她給他上藥,他疼地齜牙,不敢喊疼。她看出他的隱忍,在他的傷口上輕輕吹了吹氣,笑著問:「這樣吹吹是不是就不疼了?」
他猝不及防嚎啕大哭,心臟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生生的疼。
她失憶了,什麼事情都記得,卻獨獨不記得他。
最不想面對的夢魘氣勢洶洶捲土重來,他仿佛置身在一片黑的混沌中,無力地想:他從來就不是被眷顧的幸運兒,這一次又在期待著什麼呢?
有一個聲音輕而易舉地打破了這個夢境,他聽見池念的喊聲,聲音軟軟嬌嬌,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一字一字地喊著他的名字,全是哭腔:「楚厭,楚厭,楚厭----你不要嚇我!醒醒好嗎?」
他彎了彎唇,想叫她別哭。
其實她哭起來醜死了,嘴巴一癟,像個不開心的小鴨子,仙女是不能癟嘴的。
他在黑暗中不斷的穿梭,依稀看到了一道淺淺的光。
他邁著大步向那處光亮大步跑去,鼻尖似能嗅到那一年的桃花香。
小姑娘笑著,把死死守護的那一枝桃花上的最後一瓣桃花扯下來,安靜放進了他的掌中。
她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稚氣的小奶音誇他真厲害,她揮舞著小拳頭在空中比劃了兩下,「你好厲害!我喜歡你,我覺得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他像是泡在一攤溫水裡,頭腦發脹。
「啪」的一聲,是水杯掉在地板的聲音。
他倏地睜眼,燈光刺目逼得他眯起眼,瞳孔里全是橘黃色的光圈,胸膛因為劇烈的呼吸急速地起伏著。
「楚厭----」
池念撲過來,眼淚落到他手上,一手去探他的額頭,燙得驚人:「你發燒了。」
他笑笑,回握住她的手,大腦逐漸趨向清明,感受到掌心裡的那隻小手瑟縮了一下,他坐起來,看她手背紅腫一片,就她那輕輕撞一下門都要喊半天疼撒嬌著讓他給她揉揉的性格,這會兒倒是一聲不吭。
「疼死了吧。」他翻開被子要起身,被池念死死摁住,她的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你別起來了,我不疼的。」
她和自己生氣,「你等會,我去給你倒水。」
她真是太笨了,倒個水也倒不好,剛剛她看他發燒,依稀記得他有帶藥箱,翻箱倒櫃地翻出熱水壺和退燒藥。
熱水壺插電燒上水,倒水的時候聽見他輕輕「嗯」了一聲,她應聲轉過來看他的時候,熱水沒對準杯口,燙得她一鬆手,水杯落地,摔了個稀爛。
好在還有一個玻璃杯,她倒好水,正要小心翼翼地捧到他床頭,哪知道他已經蹲在她身後,翻著行李箱。
「你怎麼下床了!」
雖然她的自理能力不太好,也不具備照顧人的能力,可他就不能放心地讓她照顧他一次嘛。他身上的溫度那麼燙,剛剛她甚至還在考慮打前台電話求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