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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20:16 作者: 林起笙
儘管駙馬親迎是在傍晚,但這一大早的,宮裡還是忙碌了起來。
初沅出降的地方,定在光順門。
到底是公主的大婚,京中名門的女眷,大都得詔進宮,前來賀喜。
初沅身著褕翟纁袖,鬢髮如雲綰成驚鴻髻,端坐鏡前。
流螢和其他宮婢忙著為她上妝,整理髻鬟。
旁邊,長公主和太子妃仔細盯著,以防有何疏漏之處。
與此同時,鎮國公府親迎的隊伍,也浩浩湯湯地行至宮門。
聽著外頭的熱鬧,流螢邊是在初沅的鬢邊插上花釵,定住她頭上的十二鈿花樹冠,笑道:「殿下,是駙馬來了。」
初沅在光順門的東樓,自是無法瞧見外頭的情形。
但宮門處的喧闐,還是時有時無地傳來。
謝言岐身騎烏騅馬,穿著絳公服。
他本就面容清雋,這樣的深緋,更是給他添了幾分倜儻。
他在緊闔的宮門前掣住韁繩,迫使駿馬止步。
旋即,便聽見裡頭的儐者朗聲笑著,讓他作催妝詩。
謝言岐自知今日這關難過,倒也不急於一時,語調疏懶地念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里一枝開。」
話音甫落,他也漫不經心地抬首,望向宮牆之里,那幢宏麗閣樓。
從始至終,他的眸里都噙著些微的笑意,滿面春風,勢在必得。
宮裡的人得了長公主的吩咐,聽完,自是不肯輕易地放過他,催著他再作。
謝言岐順著他們的意思再念,和親迎的儐相直做了十來首,宮門還是沒有啟開的跡象----看樣子,勢要將他們準備的詩句悉數耗盡。
候在裡頭的聖人本想由著他們折騰,怎知這時間不等人,眼見得天色將晚,恐要誤了吉時,聖人方才笑著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就讓先他進來吧。」
這一關,便算是過了。
得知此事,長公主和太子妃對視一眼,到底輕嘆一聲,將綴著珍珠的紈扇遞到初沅手裡,「阿妧,謝三郎來接你了。」
其實這些時日,初沅一直有些恍惚,沒有什麼真切感。
她還以為,往後的日子是照過,她還是可以時不時地回宮。
可這時,她接過扇柄,突然就意識到,她這回一走,再回來,便是謝家婦。
和從前,是不一樣的。
初沅望著面前的姑母和阿嫂,眸里浮起水汽,開始有淚光打轉。
太子妃忙是捻起絹帕,輕拭她眼尾,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興哭啊,當心花了妝。」
初沅雖是點著頭,但還是淚盈盈的,我見猶憐。
只是,再不舍,她也該走了。
長公主扶著她的肘臂,走在她身旁,送她出室登堂。
堂上張掛著一重重的屏風和帳簾,再加上遮面的紈扇擋著,影影綽綽之間,初沅只能瞧見盡頭,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她知道是他。
抬腳向他走近。
他們隔著行障行過奠雁禮,旋即,一雙童男童女撤去他們中間的屏風。
初沅終得以和他相見。
他們牽起紅綢,向高座之上的帝後辭別。
從此,榮辱與共。
起身之際,謝言岐側目看向她,唇畔牽起無奈的笑。
此情此境,他又該如何安慰,他的新娘?
……
最後,初沅還是在姑嫂的相送之下,走到親迎的垂穗輅車前。
她回首望向宮門前的聖人和太子,金豆子呼之欲出。
宮門前,內侍和宮婢如雲。
太子攙著聖人,眸里神情黯然。
聖人倒是欣慰笑著,只是這笑意之中,藏著落寞----他失而復得的女兒,不到三年的時間,又要嫁與旁人了。
聖人囑咐道:「蘊川,朕可是將初沅交給你了。她是真的金枝玉葉,你切莫讓她受到半點的委屈,否則,朕定然拿你是問。」
聞言,謝言岐無奈笑著,頷了下首:「臣,謹遵陛下聖旨。」
她有著這麼多人撐腰,往後也不知,究竟是誰讓誰受委屈。
輅車踩著轔轔轆轆的聲響,滿載著鼓樂之音,朝著新建的府邸而去。
門前鋪著錦繡氈褥,隨著初沅和謝言岐並肩踩過,僕從們也有條不紊地轉席,將前邊的氈褥接著放到後頭,直至這雙新人走進屋內。
寓意傳宗接代,前途似錦。
再之後,初沅邁過門前的馬鞍。
意為,平安。
繁瑣的禮節過後,初沅終是持著手中紈扇,和謝言岐相伴著,進到青廬。
這一路,謝言岐都因為團扇的遮擋,未能見著她的容顏。
如今,卻扇詩成。
初沅也輕微轉動手腕,移開面前的團扇。
燭光搖曳,她輕抬睫羽朝他望去。
脈脈眼中波,盈盈花盛處。
謝言岐慢慢地看清她的眉眼。
四目相對之時,命運也似乎在此刻回溯。
他仿佛越過歲月時光,看見他們三年前,在水上畫舫、沖天火光之中的初見,他們一錯過、便是三年的那次訣別,還有,他們在承恩侯府的重逢。
最後,時光流轉,宿命天定,他們終於在高朋滿座、歡歌笑語之中,夫妻並拜,共結鏡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