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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20:16 作者: 林起笙
之後,他問他:「你就不怕,真的在沙場上回不來,再也見不到你的爹娘嗎?」
那個少年遍體鱗傷,虛弱得臉色慘白,可那雙瞳眸卻閃爍著赤誠明亮的光,不曾有半點的怯懦,「李叔,你和阿耶他們決意起兵,和朝廷作對,難道就不怕麼?」
「……我當然怕,但是,比起提心弔膽地坐以待斃,等著昏君和姦佞哪天將屠刀揮下,我寧可,跟著叔伯們出生入死。」
「讓更多的人,免受家破人亡之苦。」
當年,昏君殘虐不仁,殘賢害善,使得酷吏當道,百姓苦不堪言。他們舉兵直逼長安,為的,是撻伐暴君、懲治奸臣,還黎明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少年說的話,幾乎是說出了他的心聲。
可是後來,天下河清海晏。
人心卻變了。
他行差一步,便是再不能回頭。
他如願榮登大寶,和昔日的摯友,越走越遠。
----宋頤沒了,謝懷也只會和他君臣相稱,始終隔著尊卑。
他幾乎,成了孤家寡人。
這時候,是改頭換面、化名桓頌的宋長淮進宮,侍奉在他跟前。
現在想來,那時的桓頌應是帶著目的靠近,所以熟知他的秉性,也懂得如何卸下他的心防,十餘年的相伴,日積月聚地,就博取了他的信任。
也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因著這點情分,因著他欠宋家的債,他又如何能做出決斷?
聖人坐在高位的金交椅上,良久,都未有答覆。
殿中的鎏金鋪獸首銜環銅爐騰起香霧縷縷,四散瀰漫,模糊了他的眉眼。
使得君心愈發難測。
底下的朝臣不免面面廝覷,心裡直犯嘀咕----陛下向來是信賞必罰,為何今日,會對一件小事如此猶豫不決,半晌都沒有答覆?
就在這時,大理寺卿馮稷打破了這份沉寂,持著玉笏躬身上前,道:「陛下,臣以為,這個桓頌,不該輕易處置。現如今因為他的事情,當年的宋氏謀反一案又是舊事重提,外頭由此生出許多流言蜚語。焉知悠悠眾口難堵,若是任由百姓編排謠傳,恐對陛下的威望不利!」
「是以,臣懇請陛下,重查當年宋氏謀反一案,以彰陛下明德!」
話音甫落,立時有刑部尚書張乾出列反駁:「馮大人你說得倒是輕巧!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八年,若是舊案重查,你可知人證物證從何而取?事情有多難辦?你莫不是和桓頌朋比為奸,想要藉此機會,給他脫罪吧?」
馮稷登時怒目橫眉:「你沒那個能耐,就莫要胡言亂語、血口噴人!」
眼見得兩方就要起爭端,鎮國公謝懷,也終於出面道:「臣以為馮大人所言極是。當年的宋氏謀反一案,牽連甚廣----」
「臣的長子謝言峰,奉命平定叛亂,卻在疆場一去不回。」
「臣的次子謝言嶺,為了追尋一個真相,查明和宋家有關的那樁狐妖作祟殺人案,也永遠地停留在返京途中。」
「臣的兩個兒子,皆是為宋家喪命。」
「臣白髮人送黑髮人,實難釋懷。」
「臣請陛下,重查當年、宋氏謀反一案!」
說罷,他不由得深深一揖,眼圈泛紅。
這樣的喪子之痛,哪怕未曾切身體驗,也能感知一二。
一時間,不免有同僚動容,出列應和他的話:「請陛下重查當年宋氏謀反一案!」
作者有話說:
[1]授裴寂司空詔
[2]唐昭陵出土貞觀十五年封臨川郡公主敕書刻石文字
第169章
聖人也不曾想, 值此恍惚之際,朝堂的局勢便是陡然一變,扯到了當年的舊案。
他不由神情微怔, 凝眉看著底下接連上奏的朝臣。
對於此事,有人贊同, 自然就有人站出來批駁。
一時間, 整個宣政殿吵嚷不休:一方指責對面的不切實際,竟敢妄想重查十八年前的舊案;另一方則義正詞嚴地正言直諫,道是這般方可安定民心, 彰顯陛下明德。
雙方各執一詞, 誰都不肯退讓。
聖人在旁邊聽著他們的爭執,臉色是愈發難看。
終於, 他猛然一拍扶手,怒道:「宋頤的案子, 是由朕親自決斷!當年, 他私自調兵、擅離鎮地,危及朕的皇權,是事實!鐵證如山,還要朕如何重審?」
許是情緒過於激動, 說罷,他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見到這樣的一個情景,原先聚訟紛紜的諸多朝臣, 也因此歸於肅靜。
侍奉在旁的內侍連忙上前, 適時地給聖人遞上一方綢帕。
聖人順手接過, 用以捂唇, 再拿開的時候, 素色的綢帕儼然是殷紅的血色一片。
這就是報應。
宋家對他的報應。
聖人眼神微黯, 默不作聲地收好那方綢帕。
良久,他抬首看向底下這眾噤若寒蟬的朝臣,道:「此事,容後再議。」
說完,他也不欲多留。
正當朝會將散之際,這時,冷不防地自外頭傳來一陣擊鼓之聲。
按理說,此鼓是為朝會秩序而設:在百官進殿之前桴鼓相應,命令禁軍列仗殿前殿內,以護佑朝會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