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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20:16 作者: 林起笙
他這樣的行伍之人,按理說,是和承恩侯府沾不上邊的。
他說是來為老夫人賀壽,想必,定是衝著初沅而來。
想想虞崇峻的行事作風,太子妃也分外無奈。
她安撫似的輕拍初沅肩膀,隨即抬頭,望向不遠處的滕子逸,喚道:「子逸。」
滕子逸遲疑地看了眼她旁邊的初沅,慢步走近,收禮地止於一步之遠的地方,略微頷首應道:「不知太子妃有何指示?」
於是太子妃便將情況輕聲對他說明,嘆道:「初沅不知侯府路貌,就勞煩你,先送她從側門離開。」今日是老夫人壽辰,初沅不想在宴會上生事,攪黃了這麼樁喜事。
話音甫落,初沅也跟著抬起頭,向他望來,一雙眼眸仿若林間清泉澄澈,瀲灩著溫柔眼波。
四目相對之時,滕子逸神情微恍,沉聲應道:「是。」
「……還請殿下,隨我而來。」
擔心在中途碰見虞崇峻,臨行之前,初沅謹慎地戴上了帷帽。
***
待到虞崇峻入宴之時,正堂已然不見了初沅蹤跡。
他手扶後頸茫然四顧,屬實為自己以前的行為感到悔恨。
他一介莽夫,直來直往慣了,哪裡還記得中原的規矩?
驚嚇到公主實乃不該,他今日過來,不止是想見她,更是想當面給她賠個不是。
結果,公主好像躲著他,他根本就找不到人。
虞崇峻在衣香鬢影之中來回穿梭,末了,終是認清事實,杵在原地長嘆。
這時,額頭突然砸來一小片濕潤。
虞崇峻站在人來人往的正堂,疑惑地蹙起眉頭,抬手抹去那片濕跡。
拿到眼前的手緩緩展開,醒目地沾染了一抹猩紅。
緊接著,又是一滴殷紅落在手上。
漫開淡淡的血腥味。
久經沙場之人,太清楚這是為何。
他退後半步,抬頭。
只見承塵橫亘的房梁之上,一個滿身血跡的女人趴伏著,瞳孔放大,蒼白的臉藏在凌亂髮絲間。
詭異到可怖。
有人也跟著他的動作,一起往上看去。
剎那間,正堂驚叫著亂成了一片。
……
當謝言岐帶著差吏趕到之時,這場壽宴已是混亂不堪。
他逆著洶湧人潮走近正堂,駐足抬首,望向頭頂死不瞑目的女人,目光一沉,道:「立即封鎖承恩侯府,一個不放。」
今晨送來的信條並未言明時間,所以出事的時間,是今日。
滴落的血跡顯然沒有乾涸。
真兇,一定就還混在這群來客中間。
好在他們來時,謝言岐提前留了一行差吏守著正門,所以,只需堵住各處側門即可。
但若是那人提前離開……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佩戴過玉戒的指節,提步而行,在一眾差吏的簇擁之下,大步走向正門。
……
正堂的喧鬧被距離削弱,遙遙傳至耳畔,聽得不甚分明。
疑心是虞崇峻惹出的麻煩,初沅倏然頓住腳步,在階前回首,望向側門框出的那處蔥鬱庭院,怔怔出神。
旁邊的滕子逸落後她半步,自是瞧見了她眸底的擔憂。
他沉默片刻,出聲道:「殿下莫要擔心,或許,是府里請來的戲班子,正惹得滿堂喝彩。」
聞言,初沅眼波流轉隨他而動,睫羽輕顫,「……原來,是這樣的麼?」
隔得遠,那邊的動靜聽在耳中,顯得尤為模糊。
先前,阿耶已經懲戒過那個虞崇峻了。
所以……站在應該不是因為他而鬧出的事情吧?
她眨了眨眼,終是拎起裙擺,準備走下門前的這排台階。
孰料足跟落梯,便有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扯動著腳踝,使得她禁不住地身形一晃。
離得較近的滕子逸眼疾手快,兩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肩,「殿下小心!」
初沅順著傾倒的趨勢,下一刻,不慎後仰撞到他胸膛,幾乎是被他擁在了懷中。
顧及禮數,滕子逸一怔過後,連忙鬆開她,退後半步。
但腳上的傷痛實在令初沅難以站定,她出於本能地,下意識攥住了他的手腕。
這時,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走來。
為首之人身量極高,挺拔頎秀若松竹。他身著深緋官服,金玉帶掐腰,逆著初晨的天光大步邁近,站定於台階下,隨後,慢慢抬起頭來。
官樣幞頭之下的清雋面龐,一點點在朦朧光影清晰。
初沅站在階上,借著位置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一時間,心跳快得仿若靜止。
有關於他的無數記憶,一幕幕在眼前回溯。
隔著帽檐垂落的朦朧輕紗,她不敢眨眼,長久靜默地凝望著他,於無聲時怔然落淚。
似是過了一瞬。
又似是,過了上千個日夜。
她輕聲問道:「你……是何人?」
軟糯的嗓音一如夢境中的那般溫柔,此時,帶著些微輕顫。
輕而易舉地,就能勾起他胸腔的悸動。
謝言岐的目光,從她輕扶滕子逸的玉手上,一掃而過。
他喉結微動,抑住喉間上涌的那股腥甜,雙臂微抬,廣袖隨之而落,垂首迤然一揖,「臣,大理寺少卿,謝言岐,見過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