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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20:16 作者: 林起笙
謝言岐垂眸拭去手上的水跡,聲調低緩:「這火救下來,又有什麼用?」
此話一出,別說是初沅為之愕然,便是一旁忙活的秦安,也如遭雷劈地頓住,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他。
聽聽,聽聽,這就是錦衣紈絝的公子哥兒!火都要燒到眉毛了,竟然還能氣定神閒地講出這樣的話來!
秦安實在得罪不起眼前這位謝公子,他忍了又忍,便耐著性子問了句:「敢問謝公子這是何意?如果不救火的話,咱們今天可都要葬身於此了!」
謝言岐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嗤道:「秦老闆這是忙糊塗了?這船,不是還能動嗎?」
聞言,秦安神色一頓,表情有些許的不自然。
是,眼下的火勢雖然迅猛,但終是沒有徹底地蔓延擴散開來,影響到畫舫的正常行駛,只要及時靠了岸,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這樣的道理,秦安並非是想不到。
只是……這畫舫可是他花了大價錢建造的,既然情況還沒有到最危急的時候,那他首先想保住的,還是自己的這份兒大家當。
此時被謝言岐一句點醒,秦安也沒辦法繼續被眼前這點兒利益蒙蔽,忙是沖舵手喊道:「靠岸!快靠岸!」
話音剛落,畫舫便倏然轉了個方向。
初沅低低驚呼了聲,整個人失去平衡,不受控地朝前傾去。驚慌失措中,她胡亂攥住了一條細細的綢帶,借著帶子那端的力道,才勉勉強強地穩住了身形。
因為兩端的相互拉扯,那條黑色的束帶繃得很細很直,就像是誰拿起筆,在夜色中畫了條線,將她和另一頭的人,連了起來。
初沅順著那條線望過去,恰和謝言岐的視線,撞個了正著。
四目相對之時,謝言岐挑了下眉,隨即抬起手臂,示意了一下纏在腕間的襻膊,笑得漫不經心。
那雙丹鳳眼始終自上而下地睨視著她,眸中光華氤氳流轉,浸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是在說----
你倒是能耐啊,把我的襻膊扯這麼長。
見狀,初沅赧然一愣,手中的束帶倏地變得灼燙起來,讓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既想開口致歉,解釋此事並非有意,又想忽視這份尷尬,直接道一聲謝。
糾結遲疑之下,腳下的步子倒是先行。她慢吞吞上前,雙手捧著襻膊尾端遞還。
相比於她的侷促,男人倒是顯得灑脫自在,沒等她走近,便徑直將那條襻膊從她手中扯落,而後若無其事地,開始在腕間纏繞起來。
那條襻膊蹙金織錦,在他的動作下泛起淡淡光澤。隨著束帶一圈接一圈地纏縛收緊,他手臂上的線條逐漸清晰,絲毫不顯臃腫,反倒是,勁瘦有力。
看著他這熟悉的動作,初沅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在水中,好像也是這條襻膊系在她的腰間,將她給救了上來。
只不過,那一瞬發生得過於突然,以至於她不及反應,便被突然落下來的外袍擋住了視線。稍縱即逝的回憶中,只依稀記得腰上那種被捆縛的緊縮感。
初沅的目光從他腕間慢慢上移,最後,悄然停在了他線條鋒銳的側臉上。
他安靜又專注地垂著眼瞼,眉骨挺秀,眼尾上翹,繾綣蘊著股風流。哪怕他的五官精緻宛如美玉碾就,卻也不會讓人覺得輕浮。
因為他乾淨的眉宇間,有一種旁人難以企及的矜貴,玉山將傾的迫人之美。
初沅的打量只在一霎之間。
她別開視線,欠身行了個禮,低聲道:「方才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但謝言岐好像並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系好襻膊後,只敷衍道了聲:「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便帶著風從她身旁走過,下船登了岸。
初沅先是一愣,隨後被一陣巨響驚動,循著聲音回了頭。
畫舫上的火勢絲毫沒有減弱的派頭,熯天熾地,烈火飛騰,大有殆盡漆黑長夜,一直燒到天明的趨勢。
秦安站在船舷上,怔然望著那熊熊不息的烈火,只覺自己的這顆心啊,也像是在上邊來回炙烤,煎熬難受得很。
「哎喲誒!」他懊惱地跺了下腳,衝下人們不停擺手示意,呼道,「別愣著,趕緊救火啊!你們知不知道,我這畫舫可是花了整整六千貫,請名匠大工來建造的呀!」
六千貫於他而言,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要辛辛苦苦地賺個三年兩載,才勉強能攢夠!
他向來對這艘畫舫寶貝得很,平日裡,也就只用來招待生意上的那幾位貴客,要是有別的用處,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
若非今夜宴請謝公子游湖,他哪捨得動用這份大家當?
如今眼看著六千貫要打水漂,秦安不免心中生恨,惡狠狠地瞪了初沅這個始作俑者一眼。
初沅咬了咬唇,微垂的睫羽下,掩了一片淒楚的黯然。
她攏緊了外袍,一時間,也說不清是身上更冷,還是心裡更冷。
六千貫啊……
她又如何拿得起呢?
便是真的將她賣了,她也值不了這麼多啊。
這時候,岸上的謝言岐轉過身,慢悠悠喚了聲:「秦老闆----」
也不知是被秦安弄得不耐煩,還是突然間的興致所致,他把玩著手中的摺扇,一收一闔、一闔一收間,慢聲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