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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04:24 作者: 薛直
那時候還有誰記得姜酒呢?他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愛人,從來沒有被愛過,孤零零獨自躺在墳墓里。
姜酒搖了搖頭,打起精神去做卷子了。
姜家人顯然不會輕易放棄心愛兒子的生命,所以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咬緊牙關堅持住院,並且試圖讓姜酒掏錢一個多月後,他們和任景年碰上了。比起姜酒獲得的記憶以及劇透,現在的任景年深陷姜酒為自己捨身的愧疚,痛苦和深情,對姜家人的態度要友好和氣得多,哪怕他得知這複雜的家庭關係和超生記錄後,心裡並不怎麼看得起他們。
他的身體已經差不多好轉,可以不再臥床休養,只是不能劇烈運動。而他也受夠了在家「休養」。自從那個勤快樸實的保姆也終於忍無可忍辭職後,他媽媽再度要求請個保姆,就讓受盡了老婆和保姆戰爭折磨的他爸爸爆發了,夫妻兩人大吵一架,從此之後他爸爸過上了早出晚歸拒絕看見這個家的生活,而他媽媽也只能和現在的這個保姆彼此湊活。
家裡充滿了嘮嘮叨叨的抱怨,中老年婦女的明槍暗箭,還要接受保姆時不時同情的憐憫的目光,任景年幾乎崩潰。
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是常春藤大學畢業,曾經是社會頂端的精英,沒道理一蹶不振,無論如何都應該嘗試工作才對,所以他就出來找工作了。
克服了種種心理上的障礙和現實中的困難,任景年終於不再計較微薄的薪水待遇,投出了簡歷。他不想去從前的熟人那裡工作,哪怕有一絲絲被認出的可能,他就會覺得崩潰,所以找的公司規模都不算太大,最多不過幾百個員工。其實對於普通人這已經很不錯了,然而對習慣了站在山巔俯視芸芸眾生的任景年來說,往後餘生簡直是太可怕了。
尤其是他內心深處清楚,自己可能一輩子也活不到從前的高度,更不可能打敗嵇沄,餘生不過是無窮無盡的折磨。哪怕是想到姜酒拼命去愛他,也只會給他帶來痛苦,而非安慰。
畢竟姜酒不屬於他,他內心的負罪感讓他簡直難以呼吸,這所謂的愛情其實也是一本償還不清的孽債。
因此,能有機會為姜酒付出點什麼,任景年很樂意。他現在雖然落魄了,但自己確實還有一筆款項沒動,雖然包圓整個手術有點難,他也並不願意這樣做,但是先拿二十萬出來讓姜家人繼續苟住,之後幫忙聯繫不接電話不給面子的姜酒,倒是可以的。
因為有了惡形惡狀的姜酒做對比,現在這個落魄後還會慷慨掏錢的前兒婿在姜家人眼裡就格外順眼了。雖然雙方堪稱是牛頭不對馬嘴,彼此做不到理解也必須保持距離才能尊重,但是一時之間雙方也是其樂融融。
直到任景年撥通了姜家人給的姜酒的新手機號。
姜酒那久違的聲音里透著慵懶與柔軟,直聽得任景年幾欲下淚:「你好,我是姜酒。」
不知為何,任景年感到自慚形穢和強烈的懷念,似乎兩人沒有離婚的那段時光也被打上柔光濾鏡,變得彌足可貴,令他感動。強壓下澎湃的情緒,任景年聲音變得溫柔:「是我。」
姜酒其實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因為已經快不記得他這個人,但片刻後還是醒悟過來,進入了狀態,把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妻給演得淋漓盡致:「啊!景年!是你,你還好嗎?」
他壓低了聲音,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關上臥室門,製造出跑到角落躲起來接電話的錯覺,然後一屁股坐回床邊,捂住了半躺在床頭看書的嵇沄的嘴,示意他安靜觀賞老婆的人妻糊弄學。
然後他開了免提。
雖然完全沒有懷疑他想吃回頭草的必要,但姜酒也不想造成誤會,再說,嵇沄也很好奇這時候任景年為什麼打電話。
任景年全然不知這是小範圍社會性死亡的現場,只是很有藝術性地開始循循善誘:「我很好,不要擔心我,我……我其實很擔心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現在是不是不自由?你的爸爸媽媽找到了我,說你弟弟得了尿毒症需要換腎,打電話給你卻吵了一架……他們其實很後悔,但是再也找不到你的人,也打不通電話了,你……你還好嗎?」
如此動情的描述,只換來姜酒神經質的忽然爆發:「不要跟我提他們!他們根本不是我的家人!我現在在國外,找我也沒有用!」
任景年一番柔情款款無人買帳,又被姜酒嚇了一跳,但他作為一個溫柔前夫,怎麼也應該多勸幾句。再說吃了姜家人的洗腦包,再加上姜酒為了自己痴傻追愛,又不惜捨身飼虎,這就難免讓他誤解了姜酒和家人的矛盾。
說到底,任景年自以為對姜酒的愛,不過是占有欲,競爭心,還有被他感動和負疚的種種心思混合而成的無名之物而已,根本就不是愛情。姜酒知道這一點,他自己卻不知道。
因此,任景年仍然試圖說服姜酒:「我知道他們傷了你的心,你生氣是應該的,可是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和親人,躺在醫院裡危在旦夕,只是因為一時之氣釀成惡果的話,你會後悔的。你弟弟真的病得很嚴重,你爸媽頭髮都已經全白,整天都在哭,要不是碰到我,他們已經花光身上的錢,只能帶你弟弟回家了。但是二十萬不過是杯水車薪……你也知道我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