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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04:24 作者: 薛直
但偏偏鄭元秋被放走之後,崔子真得到了更多信息,從可能有人被妖魔滲入的最開始,到魔族的小公主親自出手救人,都讓他越來越聯想到害了嵇沄的那個人。
他怒氣沖衝去找崔掌門。因為就像是崔掌門了解他一樣,崔子真也很了解自己的親爹,在天一門之內,掌門掌握的權力和手段絕對大於從外部突破的魔族公主,如果不是他有意放水,哪怕魔族小公主能夠離開,在那種時候殺死鄭元秋也根本不難。
現在好了,鄭元秋還活著,他爹是故意的。
雖然魔族的手段都很殘忍,毀掉一個人也都做得很嫻熟,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愛好和特色,鄭元秋是靠小公主給的武器才能夠撇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沒有被他暗害的那些人師長宗門查出來,而小公主和他動手的共同點就是叫聲像哭聲一樣的梟鳥精魄。
崔子真畢竟是掌門之子,他之前是不大關心,之後就意識到父親是有意蒙蔽自己,不讓自己破壞他的計劃,於是就氣壞了,跑去對著崔掌門大喊大叫,得到對方承認鄭元秋確實是害了嵇沄的那個人之後,就氣沖沖地回來,惡狠狠地記仇起來,甚至遷怒到了身邊的人,誰都不願意理會。
他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知道父親做出的選擇必有原因,而小公主願意為了鄭元秋一個區區凡人暴露自己,也代表其下的水很深。但他不干涉,不破壞父親的布局,不代表就不鬧脾氣。
對這一點崔掌門早有預料,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寄希望於嵇沄能夠哄好他。
但其實都不用嵇沄哄。
崔子真說是遷怒旁人不肯搭理他們,實則也很難控制自己不在看到嵇沄的時候心生複雜的痛楚和委屈。
他對父親發脾氣,不是生氣崔掌門放走了鄭元秋這個罪魁禍首,而是因為過去的事無法改變,無論是這一次知情,還是上一次救人,他總是來得太遲,什麼都不能改變。
有些傷口的疼痛要經歷一段時間,習慣了它的存在才能感知,就好像從前崔子真對於嵇沄失去了一切的感受都浮於表面,他知道這是很悲慘的,也知道這能毀滅一個人。
可是嵇沄一直表現得無動於衷,所以對於旁觀者而言,傷害似乎也就沒有那麼大。
但隨著時間流逝,崔子真不得不慢慢認識到一個極其殘忍的真相,那就是不一樣的,他知道嵇沄失去了什麼,就根本無法等閒視之,覺得現在只要活著就好。
他以前明明可以擁有一切,現在卻一無所有。崔子真很害怕,他知道自己填不平這道從雲端跌落十八層地獄的鴻溝,於是就害怕將來終有一天嵇沄想起來了,會徹底崩壞,毀滅,自己根本無法救他。
生下來就得到了一切的小公子,終於意識到人世無常,哪怕是修道之人超脫凡塵,哪怕是世上十之八九的事都不能令他煩憂,可最終他還是逃不了這番五陰熾盛的折磨,而決定一切的從來不是他,甚至都不是嵇沄。
當擁有變得這麼短暫,連甜蜜的事情都是痛苦的。
崔子真是不常受到傷害的人,他自幼就被保護地很好,明珠美玉,錦衣華服,應有盡有,所以當他覺得痛楚,他就覺得委屈,越發想要得到來自嵇沄的包容,安慰,交付。
他覺得自己很壞,但卻沉溺在溫柔的幻境中無法自拔。
這種局面崔掌門早有預料,所以他不知道嵇沄和崔子真要如何在欺騙與被欺騙的循環中彼此原諒,最終得到一個不傷筋動骨的好結局。但有些事哪怕是一個極度溺愛兒子的天下第一大派掌門都無法改變的,強行出手更不可能。
所以崔庭選擇相信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自己則只能保證將來如果有一天崔子真不能接受欺騙,再也不願意見到嵇沄,那麼嵇沄就再也不可能見到他的兒子,如此而已。
當一個人走上修行之路,逐漸擁有超凡脫俗的力量,和凡人再也不是同一物種,往往會覺得自己掌握了一切,擁有了一切,好像世上再沒有什麼能夠限制自己。比如鄭元秋的膨脹和瘋狂,正是因為這種心態。
而對崔掌門這種幾乎要把修行之路走到盡頭的人而言,事情恰恰相反。修為越高,限制束縛自己的東西也就越強大,無法掙脫,即使是他,也做不到一力抗衡。
修行就是改變自己命運的契機,但未必代表人人入道就能改變命運,更何況是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畢竟不考慮兒子的話他是很欣賞嵇沄的,所以崔掌門也把自己這番感慨說給了嵇沄聽,但願這個做事風格劍走偏鋒,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能吸取一點老年人的經驗教訓。
殊不知嵇沄的實際年齡比他還老,聽了之後什麼都沒說,回到崔子真身邊後更是若無其事,順手就把懨懨癱在廊下藤椅里的小公子拉了起來:「左右無事,小公子不想出去逛一逛嗎?」
崔子真越來越無法拒絕他,行為舉止也逐漸乖巧:「你想出去玩?」
嵇沄微笑:「小公子最近不高興?不想出去嗎?」
崔子真現在受不了他遷就自己的樣子,深吸一口氣,強打精神:「想,就是不知道去哪裡玩,你想去哪裡?」
嵇沄確實有備用的選項:「去天河聽雨吧,好嗎?」
對他的溫柔越來越想哭的崔子真立刻答應下來。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這在人間不過是一句詩詞,到了天一門,在神仙手段之下,也是能夠造就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