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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04:24 作者: 薛直
    得知他真的病了,皇帝竟在重臣面前哭了起來,又賜下御醫藥材,種種哀榮,甚至趁著他病勢沉重,將他封侯,並賜予開府儀同三司的殊榮。嵇沄心知再不站起來,怕是皇帝就要親自臨門探病了。

    這場戲做完,做臣子的就是不想死也得死了,因為這就不是能活過來的人承受的待遇。

    嵇沄未免將皇帝一次性刺激到炸,便傳出了性命交關之時洪福齊天,一線生機被吊住了的傳聞。

    大概是真有些心虛,又覺得嵇沄無法阻攔自己廢太子了,皇帝的戲倒也做得不錯,屢屢下旨讚美嵇沄,又斷續賜予藥材御醫,要把他的情況盡數掌握。可惜嵇沄早料到了這個可能,因此藥都是製成丸藥收藏起來,交給心腹慢慢吃,和御醫的方子不衝突不提,精神好的時候還對御醫含淚道:「陛下恩遇如此,臣無以為報,只有此殘軀報國,我……我畢竟是捨不得他的……」

    皇帝的心腹都是從很早培養的,這御醫也是經歷過當年的,見愛皚如山上雪的嵇沄如是,大為感動,將這話傳進宮裡去。

    皇帝年紀大了,既怕位置被人覬覦,又迫切地希望被人真心愛戴仰望,正因如此才寵愛貴妃,又寵愛貴妃所出,年紀不大,正是天真爛漫又懂了歌功頌德的五皇子。見舊情人如此痴心,瀕死還記著當年,心中也不免得意之餘又多了幾許觸動。

    在貼身內侍跟著回憶,感慨,攛掇之後,皇帝下明旨許下了嵇沄身體一旦好轉,便立刻入尚書省為令的願。

    嵇沄得到消息,不由一笑,心想,他定然是以為自己縱然能起得來身,也活不了多久,而這樣一個人既沒有威脅,又失卻一切,好用又無需代價,多麼快樂。

    太子廢后,嵇沄強撐病體,到暫且關押太子的行宮春瀛台去看望他。

    皇帝接到御醫幫忙遞上來的奏報,同意了,但周遭都是他的耳目,舅甥兩人說了什麼,都瞞不過他的耳朵。

    嵇沄也不在乎,因為他是來決裂的。

    廢太子形容枯槁,坐在一地春光里,聽到有人進來,也是木木呆呆的。

    嵇沄欣賞著他的頹唐絕望,心想,或許這就是欠的債總要被還。原劇情里原主雖然死得早,可傷過他的人卻也沒有一個好過的,這或許就是意難平副cp的人間真實吧。

    第79章 帝師抱抱,3

    正如前言所說,嵇沄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有皇帝這樣一個父親,嵇月這樣一個母親,太子又早早喪母,作為舅舅的原主也過於念舊,以至於他也不算聰明。平日無事看起來倒也寬仁大度,行事頗有章法,可是隨著後宮除了最得寵的貴妃之外產下皇子的嬪妃越來越多,父親在女色上也越發喜歡享受,可以想見日後弟弟們更是眾多,而自己最大的劣勢也就是年長也會越來越顯眼,因此便開始暗中動手腳,不是積蓄自己的力量,收集自己的黨羽,就是給其他皇子使絆子。

    要嵇沄說,皇帝的眼光實在很爛,看似寬容實則小肚雞腸無容人之量,害人先害距離自己最近對自己最好的二皇子的太子,和後來那個沉溺享樂做了亡國之君的五皇子,大概是這一筐爛筍里最爛的兩個了吧。

    都是目光短淺,只在乎自己利益,卻根本做不到占盡權力,自己登頂的廢物。

    正是因為太子是這種人,與其父一模一樣,所以他天生和原主脾性不和。原本在原主的庇護和教導下長大,還只是個孩子的時候,矛盾並不明顯。但是後來隨著逐漸長大,太子與原主幾次矛盾之下失望,就逐漸生了疑心和距離,再加上有心人挑撥離間,長大的太子又得知了其實不少人知道的原主乃是佞幸,與父親糾纏不清,氣死了母親的話,兩人更加生份。

    大權在握入主東宮的時候,太子將自己和原主的不和擺在明面上,人盡皆知,甚至讓原主那佞幸之事又被翻出來弄得滿城風雨,然而等到要被廢了,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太子又求到了老師兼舅舅門前。

    原主為他奔走,終究失敗,而得知消息的太子,並未有一絲一毫感慨,原來這個人對我一片真心。

    現在嵇沄是不打算救他了,說實話要不是無需落井下石,他都很想讓這養不熟的白眼狼見識見識人間險惡。

    見太子不過是出山的預告,嵇沄並沒有停留太久,而太子也已經不能說話,據說是吃了什麼東西,可見皇帝的防範真是無微不至。嵇沄很快就出來了,在門口再度見到剛過來時那個內監。

    「陛下請清平候入宮。」這內監的神情如海面般平靜。

    嵇沄對他點了點頭,也不多問什麼,垂下眼帘登上進宮的車。

    他現在已經可以站起來行走,輪椅自然棄之不用了。進宮的時候正是正午,皇帝這回在御案前早早等候,見到嵇沄進來,甚至還站起了身,面色頹唐而灰敗,等宮人上了茶,便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

    皇帝嘆息一聲,道:「見過太子了?這孩子真是……讓我好傷心。江波,我身邊除了你,已經沒有人可以信任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發現連自己的孩子都有了別的心思,難道這天家,真的容不下真情嗎……」

    嵇沄早料到他要攻心,適時開始走神,只低頭不語。

    這幅姿態,其實驚心動魄。像是撲火的飛蛾,被火焰燎傷了翅膀,越發慘白,顫抖著收攏起來掉落在桌面,安靜,寂寥。他面容蒼白,神情寥落而安靜,一張少年時候便令人驚艷的容顏終究沉澱成水,無色無味,透著寒涼與脆弱,像一層脆脆的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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