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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04:24 作者: 薛直
嵇沄輕嘆一聲:「陛下若是沒空見我,不若我就先回去好了。」
見他這樣說,那內侍反而堅決起來,整肅面容,道:「請大人容奴婢再去請一請陛下,實在是……近日案牘勞累,因此才……」
下面的話,再冠冕堂皇的他也說不出來了,吶吶地轉身,飛奔而去了。嵇沄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錯,一時間甚至有些噁心。
少年恩義,本是最容易辜負的,這還不算什麼,但是拉著兄妹二人一起把心血熬干,騙得一片丹心,又根本不放在心上,不免讓人覺得這皇帝是心窮,沒救了,應該拉出去燒了。
嵇沄心裡正冷笑,就聽見後殿一陣腳步聲,隨後是個不耐煩的中年男聲:「什麼事值得大冬日的非要見我?」
那內侍陪著笑,一徑引他進來。
嵇沄抬起眼看過去,便見一道玄色的身影,身著常服,頗不耐煩地大步走來。他眼神冷冽幾分,一語不發。
本朝以火德立朝,因此尚黑,君王穿黑色的多,這位人到中年的皇帝也是。他看起來面容清俊,帶著幾分儒雅,頗有風度與修養的樣子,只是神色難免帶著些不耐煩,就是進來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嵇沄,也並未變得和緩,而是自顧自地在上面坐了。
嵇沄這身體不方便,也無法起身,便躬身行禮示意。
皇帝蹙眉,道:「風雪天,愛卿有何事非要進宮來見朕?你身體不好,正該好好休養才是。」
話雖說得不算很過分,但態度卻十分冷淡。
嵇沄把他看了又看,怎麼都沒看出一代明主的樣子,再想到看樣子到下一代皇帝就要分崩離析,一時間甚至想要轉投如今還什麼都不是的許病消那裡去做軍師算了。於是他的態度反而越發謙和,開口絲毫不提太子:「陛下關懷,臣感激不盡,因今冬雪大,臣深覺難以支撐,此次進宮,是請求陛下允准臣辭官回鄉。」
啪的一聲,內侍剛送到皇帝手裡的熱茶就掉在了地上。皇帝抬起眼,不耐煩的神色煙消雲散,驚愕片刻,又變成了深思熟慮,眼底藏著深深一抹懷疑,語氣卻越發和藹:「江波!你難道是賭氣,所以和我這樣說?這麼多年了,能為你和阿月做的,我也都做了。你是舅舅,捨不得太子,可太子實在不肖,你也為我想想!這麼多年了,你怎麼能說走就走?」
嵇沄心中冷笑,心想就你,屁也不是,除了原主,誰會為你考慮,殫精竭慮?
雖然心中鄙薄,但他面上卻是勃然作色,直起上身大聲道:「陛下將我看做何等樣人!太子是我骨肉,可陛下,這麼多年來,難道你已經忘了……當年……」
他不說話了,裝作一副意興闌珊,心灰意冷的樣子,低頭冷麵,像是被傷透了心,良久才苦笑一聲,道:「這許多年,我做什麼不是為了你?」
聲音又低又傷心。
隨後,嵇沄轉動輪椅上的機關,驅使其轉向門口,就要離開。
皇帝這才站起身來,似怒似急地叫:「江波!」
嵇沄動作略略一頓,半回過頭,低聲道:「左右阿月已經不在了,如今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我本就不願意違逆陛下之意,也再不能做什麼,太子……就當他沒有這個福分繼續做陛下的兒子,我也沒有這個福分,繼續留在京中,侍奉陛下左右。」
說完,便不再留戀般,決絕地出門去了。
這輪椅是原主自己做的,驅動起來十分便利,皇帝怔在御階上的片刻,就已經出去了。外面風雪交加,候在殿外的從人打起了巨大的油紙傘,嵇沄便被抬下了台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因體弱多病,不能行走,嵇沄還有個在宮中乘車的殊榮,一下台階就被連輪椅抱上車了。見這不過是黑漆平頭大車,嵇沄嘴角一翹,不由嘆息。不知道原主是圖什麼,到了這個份上,居然封侯拜相,一個沒有,最拿得出手的,還是太子少師的虛銜,這皇帝到底有什麼好?
走到半路,嵇沄若無其事撩起車簾,看見飛雪之下,紅牆一角,站著一個消瘦矮小的身影,不由微微抿唇,一語不發,只是眼中冷意越發濃重。
說是權臣,其實戰戰兢兢,說是國戚,其實並無殊遇,說是難得知己,如今卻被棄如敝屣,既然如此,怎麼也得把權臣二字先坐實了才對。
然後殺個皇帝玩玩。
第78章 帝師抱抱,2
雖然如此,眼前這職務也不是說辭就辭的。
二十年前,原主和如今的皇帝相識,俱是翩翩少年。原主所拜的恩師被皇帝選中成了教皇子們讀書的太傅,原主也隨父親進京,雖不能繼續在恩師面前侍奉,卻時常去討教學問。正是如此,兩個少年相識了。
那時候原主才十四歲,是個粉妝玉琢,帶點孩子氣的少年郎,說起話來卻頭頭是道,且詞鋒頗為鋒利。當時不起眼的今上因此才對他刮目相看,折節相交。
此後數年,當時還只是十皇子的今上便在老師面前,先帝面前都脫穎而出,幾件差事辦的妥妥噹噹,隨後入主東宮,如願以償。那時候原主便已經嶄露頭角,人人都知道是太子一系的人,只是因為隱在幕後,且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因此只是以太子幕僚的身份為人所知而已。
嵇家也是大族,嵇沄的父親更是封侯,因此入儲沒有多久,議太子妃的時候,便選了嵇家長女,也就是原主的同胞妹妹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