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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3:04:24 作者: 薛直
凌雲心中卻陡然沒底。他住進洞府之後,這裡就再也沒人來過。雖然築基之後就不需要進食,也完全不在乎寂寞,但凌雲距離得道不知道還有多遠,他心中自然忐忑不安。再說,嵇沄雖然留下了他,卻沒有任何明確的安排,他說想要求見,那些弟子也只是拒絕。
「宗主沒空。」
情況到底如何,凌雲不得而知。
他本來害怕嵇沄是看上了自己的容貌,因為那個眠月也是如此成了爐鼎,只要練了爐鼎的功法,哪怕不適合做爐鼎也會被強行扭轉,更何況是他?大殿上他拼盡全力喊出了心裡話,嵇沄也答應了會讓他得償所願,然而一閒下來凌雲還是雜念叢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如何。
會被收徒嗎?能學碧闕歌嗎?嵇沄……到底對他有意無意?如果有,那他又該怎麼做?
凌雲出身自一個不大的修道世家,出生時家族就已經敗落,十歲出頭人丁凋敝到他必須拜師才能修行,因此深知天生陰脈的爐鼎會遭遇什麼,他不敢被發現,甚至都不敢和任何人結為道侶。
結為道侶的雙修是限制最大的,最為公平,但有一個天生陰脈的道侶情況卻會截然不同,榨乾道侶成就自己還是輕的,若是資質不夠或者貪圖其他東西,解除道侶關係把人賣了也是常事。體質越好的爐鼎越是會被精打細算地使用,哪可能得到絲毫尊重?只要人活著,只要一直在練功,他們就一直能夠提升給別人帶來更多修為,更快進步的能力,而他們會經歷什麼卻是沒有人會在乎的。
這都是從前發生了無數次的事,不存在任何僥倖,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在被發現之前提升自己到別人輕易無法打敗的地步。
正因如此,凌雲的道心其實相當堅固,但他的心卻不夠堅強,他恐懼著真正的自己,也恐懼著遭遇的任何一個人。弱小的宗門無法保護他,弱小的師長也是,難道只有世間最強的人,才能夠讓他免於恐懼和流離失所嗎?
他不敢再想了。
山中不知歲月,修道人眼中十天半個月幾乎只是一瞬,凌雲苦熬的這些天,卻是嵇沄有條不紊準備乖乖徒兒廢功重修,又和眠月形影不離的十幾天。
他住的寰影峰頂共有兩個比肩的高處,中間是一池天然的寒湖,這兩個至高處一個是他的寢殿,另一處是他修煉的靜室。為免意外,本來打算開闢一個全新的靜室以免眠月受到影響的嵇沄最終還是決定就用這一個。
首先是煉丹,嵇沄知道廢功的丹藥怎麼煉,庫中也有藥材。煉藥耗費了三天,這三天裡他對眠月講解了基本的煉丹術,分辨了手邊的藥材,又用這一爐廢除玄功的丹藥做示範,演示了重點和細節。雖然未曾上手,但眠月很認真地聽了,再行考校居然全都能重述一遍,他的天資果然極高。
隨後是取寒潭水灌進石頭制的靜室中央的水池裡,把丹藥撒入其中。那丹藥見水即溶,把原本澄清無色的寒潭水染成了充滿濃郁靈力的綠色,看去人畜無害,且十分吸引修道者。
嵇沄給眠月穿好護身的法衣,親眼看著他走下池水,而這才是磨難的開始,即使作為護法,也只能防備外界的干擾,危急時刻提點,但真正要走出來卻只能靠眠月自己。
外物固然重要,但心更加重要,做人如此,修道更加如此。
嵇沄撫著眠月的肩膀,沉沉看著對方。眠月心中也並非不害怕,因為他已經了解了自己究竟會遭遇什麼,但他已經選擇,因此片刻後只是抬起手臂又抱了抱一動不動的嵇沄,隨後就赤著腳慢慢走下了水池。
那池水看似安靜祥和,實則一踏入其中眠月就立刻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他覺得自己尚且可以忍受,於是強行逼著自己往下,又咽下了痛呼慘叫,往池水中心而去。
綠色的池水蕩漾著,簇擁著他,到了池水中央,眠月閉上眼,沉入了池底。
嵇沄默不作聲,僵直地站在岸邊,一動不動,望著池水上漂浮的一綹黑髮。
作者有話說:
這個世界內核可能有點暗黑。
第29章 不為爐鼎,6
兩天後,池中的水恢復了清澄透明。
這是廢功重修的第一步,吸收丹藥,在難耐的痛苦中讓自己的經脈拓展到從前根本不可能的程度,下一步就需要一直站在池邊的嵇沄了。
他緩步走下水池,將已經浮出水面渾身冰冷雙眼緊閉,肌膚更是蒼白,除了胸口緩慢的一起一伏外活像個死人的眠月攬進自己懷裡,扶著讓他垂著頭坐好,一手按在了少年丹田處,卻並沒有動作,而是柔聲喚醒了眠月。
那微弱的呼吸漸漸變得悠長,自閉氣到清醒只是一瞬間,眠月立刻被凍得發抖,往身後唯一的熱源靠去,好一陣才聽懂熟悉的聲音說著什麼。
「下一步我要廢去你的功力,再重塑你的經脈。你先吃這顆藥,廢功十分痛苦,甚至會危及性命,吃了它即使失敗了,你也不會有事。自然,有我在,你不會失敗。廢去你的生化功,教散了你聚集的靈氣,再吃另一顆藥,固本培元,等你重新入門後會很容易把這些境界補起來。別怕。」嵇沄摟著少年,在他耳邊頗有耐心地反覆低語。
眠月並非不能吃苦,即使現在的他還沒有經歷一切慘絕人寰的事,但天性是無法改變的,第一關他已經熬過,嵇沄也已經最大程度地保護著他,本該相信他會沒事,但又怎可能因此就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