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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2:57:12 作者: 三百荔枝
寶因伸手撫棺槨,上面所落的雪便被她手心給捂化成水,猶如誰的淚珠,她喃喃道:「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萬歲更相送,賢聖莫能度。」
這是十姐死前托人送到林府寬慰她的,還在提詩的絹帕上留了自號「五姐先生」。
那時她才知道,昔日廊下鸚鵡所念的,原是從十姐處聽來的,謝晉渠說在她嫁去林府後,十姐便日日到蟾宮院去與鸚鵡說話,念新學的辭賦樂府。
而後她泣言:「我會好好記著的,十姐這下可安心去找大人與母親,他們必會護你,有什麼委曲盡可說,不要都藏在心裡,那裡日月同輝,比人世更好,別再念我。」
受過謝珍果恩德的柳斐聽完,情緒一下便翻湧起來,從寢殿走到雪地里,哭著跪地磕頭。
隨著喪隊愈行愈遠,侍婢趕忙下階去扶寶因回到殿檐下,又遞帕拭淚。
謝府的奴僕也紛紛跪倒,朝東南方哭喪。
作者有話說:
鸚鵡念「年命如朝露」在90章。
*寢殿是古代家廟裡靈魂起居的地方,非生人住。
*「年命如朝露...」這首詩是昭明太子蕭統編錄《文選》里《古詩十九首》的《驅車上東門》
第134章 正文完
越近年末, 風雪越盛,好在是有停有歇,沒像前幾年那般日夜不休的下,也算得上是一場瑞雪。
可等真的到除夕這日, 反倒不再下, 只有先前所下沒過足腕的積雪。
明明天色還未大亮, 庭院裡卻已是亮白可見, 自北而來的寒風搖動竹林,再拂過香草瓦檐, 又有碎雪跌入廊柱間的竹簾縫隙。
階上更是白皚皚,凝成冰花。
僕婦們寅時就爬起來, 拿著掃帚在抓緊掃雪, 好辭舊歲。
住在庭院以東的林真愨早早醒來, 衣裳未穿,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往父母所住的居室走去, 沒一會兒, 還沒能走到階前的他便被著急尋來的乳母給帶回去了。
而在內室, 男子披衣正起,坐在臥床邊撐眉醒完神後, 方掀起眼帘, 啞著聲問道:「何故起這麼早?」
屈膝坐在暖榻上的寶因捂嘴打了個呵欠,細指輕扯身上白軟的羊毛衾,嗔他一眼, 這人簡直就是明知故問。
昨夜裡, 完全是把她這個人給當琵琶彈了, 整夜對她都是輕攏慢捻抹復挑, 又在她身上抖落一地白,還不止一次。
每次他親手擦乾淨,再親自弄髒。
撞她的力氣回回都那麼大。
林業綏明白這是在躲他,不由低笑一聲,用手紓解久了,甫一再行敦倫,難免會失控,慶幸是未曾弄在她裡面。
可似乎...她哭了,昨夜他揩去女子垂落下來的淚珠,親親女子的嘴角,一遍不夠,便親了一遍又一遍,如此才哄好。
他起身過去,嗓音低沉:「可是氣我?」
寶因搖頭,源流在她那句「我們已經一載多沒行事」,氣他作甚,不過恍然記得今日是除夕,想要早起望這份年喜,又抬頭見男子眼裡滿是內疚,憐愛之心一起,主動靠過去:「何時進宮。」
「食時。」林業綏身量高,站在榻邊需女子抻長脖頸,方能與其對視,如雲的鬢髮也往下墜,似飛瀑。
他用掌心輕托其腦後,指腹輕按著,望見妻子眼中水霧瀰漫,溫聲道:「你再睡一會兒,我不鬧你。」
寶因倦意上來,溫馴點頭。
在女子躺下合眼後,林業綏便也走去一旁坐著。
朦朧間,時日變快,寶因只覺好像聽見有人言語,大約是林圓韞、林真愨二人來到他們內室晨省,男子在淡淡應下一聲後,便遣他們出去嬉戲了。
在徹底昏沉過去之前,又聽到男子清潤的嗓音問出一句「可想跟著你們叔父一塊去見祖母」。
不知多久,待神志終於清醒,她輕吐口氣,動了動僵硬的手,睜眼瞧炭火旁的圈椅,發現空無一人。
他已進宮去了。
守在外間的紅鳶聽見暖榻動靜,忙進來看,然後吩咐侍婢端來熱水,親自侍奉女子盥漱。
寶因吐掉嘴裡盪口的水,擦去唇邊水漬,又接過尚熱的巾帕淨面,而後盥手。
等簡單用過食,僕婦也抱著林真琰來讓她餵乳。
想及昨夜裡男子的攏捻,還不知現今紅腫成何樣,漱完口的寶因面不改色的囑咐道:「餵些羊乳試試罷,要不肯吃,再抱來。」
僕婦笑著欸了聲,只想著大概是要開始斷奶。
人走後,寶因看向旁邊,蹙眉疑問:「他們姐弟兩個哪去了?」
紅鳶端來一盞熱湯,妥帖答道:「三刻前便與東府那邊的人一塊往家廟去了,玉藻姐姐不放心,跟著去侍奉。」
寶因輕頷首,恍然明白夢中所聽的那話是何意,他是在徵求兩個孩子的主張。
桃壽求到林業綏面前後,他態度倒不再那麼淡漠,找來林衛鉚直說若願意去見便去,不必顧及他之前所說。
孝道在前,林衛鉚自然不能不去。
林圓韞與林真愨為人孫,年紀還尚小,又豈能因他而落個不孝。
咽下一口湯水,五臟都慢慢變熱。
寶因知足而笑。
*
風雨雰雰中,一駕車駛進望仙門。
林業綏在闕門下馬車,徐步往含元殿走去,一襲白色毛領的墨色大氅,在雪地里顯得格外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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