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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2:46:37 作者: 荷風吹
「……你怎麼能把戲演得那樣逼真,背後究竟有多大的仇恨?」
他悽厲哭喊著,無限冤屈讓房間形成黑洞,吞噬所有光,而她是黑暗中最濃重的一筆。
「你爸媽當年幹過的壞事你不可能一點沒聽過吧?如果你認為那些都是謠言,那麼他們真正的罪行更比謠言惡劣十倍。福滿堂是我們冷家世代經營的,我媽媽是外公的獨生女,論理她才是繼承人。姜開源和媽媽離婚時,偷偷派人把我藏到鄉下,讓媽媽找不到我。逼她放棄福滿堂和所有財產才肯交出我的撫養權。為了我,媽媽被迫接受勒索,帶著我離開榕州。我們沒有親戚可以投奔,媽媽也不願給人添麻煩,很快她僅有的一點積蓄也花光了,只好靠擺地攤為生,後來又有了冷陽,生活壓力就更大了。你從小養尊處優,能想像那些年我們一家三口是怎麼生活的嗎?每天起早貪黑幹活兒,冒著風霜雨雪和城管的驅趕去掙那一丁點血汗錢,住在簡陋的出租屋裡吃粗茶淡飯,穿廉價的衣服,受人白眼。但比起被親生父親拋棄的痛苦這些都不算什麼。小時候我也曾天真地希望獲得姜開源和唐玉芬寵愛,努力做個好孩子,拼命討好他們。可沒有用,就因為我是啞巴,而媽媽又不受婆家待見,從小他們就拿我當眼中釘,公開給我冷眼,嫌棄辱罵我。當時唐玉芬經常故意把我放在大橋欄杆或者陽台上,然後自己走開,見我嚇得大哭也不管,每次都是路人和鄰居警告才抱我下來。我年紀小不懂事,回去告訴媽媽,她害怕極了,叮囑我以後別單獨和唐玉芬相處。後來我也反應過來,唐玉芬嫌我礙事,想製造事故弄死我。姜開源明明知道也不追究,還罵我媽媽挑撥離間,他心裡的想法和唐玉芬一樣,都想除掉我。」
姜承望愴惶反駁:「不、不可能的。嫲嫲是佛教徒,她心腸很軟的,很疼我和娜娜,一直把我們照顧得很好,絕不會對自己的孫女做這種事!」
冷欣宜冷笑:「你可以當我在撒謊,我沒想過離間你們的親情,在我看來姜家是不可割裂的整體,正因為你們彼此相親相愛,我才能心安理得一塊兒報復。」
她站起來緩緩逼近,冷艷的臉上再也尋不到過去的清純。
「你是沒親手幹過壞事,可當初夏蓓麗正是用你做籌碼逼走我媽媽,做為姜家的繼承人你享受了太多好處,單純出於父債子償的道理,我利用你也是應該的。」
近距離觀察一個偏執的靈魂,單是那瘋狂的氣息已令人心悸。
姜承望突然感覺自己的悽慘處境裡裹挾著莫大的滑稽,很想邀她觀看之前在家時的經歷,反覆念了數遍「父債子償」後慘然發笑:「如果我告訴你,你的復仇效果比預想中還好,你會不會更高興?」
冷欣宜以眼神表示疑問,聽他悲憤告白:「我剛剛才知道,我不是爸爸親生的,我的生父是洪萬好。」
前半句尚在她觀測中,後半句純然巨石壓頂,她驚愕地跌坐下去,久久不能回神。
姜承望帶著怨念自嘲:「我們家確實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一件件全被你挖出來了。嫲嫲死了,爸爸和媽媽反目成仇,我也跟你當年一樣,已經被他拋棄。惡有惡報,也許他們過去的所作所為本該遭受懲罰,我做為他們的孩子,受連帶影響也不冤枉。可你做這些事,取得實質性的好處了嗎?你的媽媽能復活嗎?以前所受的傷害能因此痊癒?除了報復的快感,你恐怕什麼都得不到吧。仔細想想這麼做值得嗎?」
冷欣宜的心被攪亂了,想到洪家人和弟弟,突然無法再面對這個男人,匆忙站起來走向房門。
開門時酒店員工正好來訪,說自稱她家屬的人來電稱她有危險。
兩位住客的神情狀態令服務員提高警惕,卻見冷欣宜木然搖頭,側身出門向遠處走去。
她走出酒店,走到街心,黑夜冷而荒涼,好似中場休息時的幕布,停止做戲又未能找回自我的人不知何去何從,恍惚聽到遠處有人大聲呼喊。
「姐姐!姐姐!」
冷陽的車正停在右側的馬路邊,從副駕座的窗戶探身招呼她。
冷欣宜愈發不能動了,沒發現左側雪亮的燈光正飛速淹沒自己,刺耳的剎車聲中身後一股力道帶著她越過道路中心線,躲開吃人的車輛,卻又不幸落入另一個險境。
右側一輛運載鋼筋的中型卡車正疾馳而來,司機看到突然越線的二人急忙猛踩剎車。超載的貨車失衡後原地打轉,貨箱裡的鋼筋被慣性拋出,刀叢般刺向行人。
又是一股及時而來的推力,冷欣宜摔出事故範圍,倒地時聽到數聲巨響:鋼筋墜地、車輛相撞、零件散落,疊加出可怖的災難音效。
她驚魂未定地掙起上半身,只見卡車被一輛小車攔腰撞擊,若干鋼筋脫出貨箱,一端落地一端還搭在車上,而救護她的人被牢牢卡在鋼筋縫隙中。
「姐姐!」
弟弟弟妹飛奔趕來扶起她,洪爽用手機電筒照了照受困者,高聲驚呼:「是姜承望!」
眾人心驚膽懾,尤以冷欣宜為甚,想不通被傷透心肺的人為何會冒死搭救她。
冷陽立即呼叫120和119,第二個通話尚在進行中,卡車司機大叫起來:「著火了!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