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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2:46:37 作者: 荷風吹
她試圖靠近說話,右腳剛剛邁出,周炳鶴便以拐杖阻擋。
「慢著,上次我並沒告訴你我的名字,你怎麼知道我姓什麼?」
「哦,後來我們去上河居吃飯,聽那兒的總廚說起醬油王周炳鶴,我們覺得他提到的那些特徵跟你很像,就猜是你了。」
洪爽說完拉一拉冷陽袖口,示意他出場。
冷陽已想好套近乎的方案,禮貌關心:「周老先生,我們也是路過,湊巧看到你站在這裡,這麼晚了你獨自上街恐怕不安全。」
周炳鶴冷哼:「我是瞎子,白天黑夜根本沒區別,但我的感覺比正常人更敏銳,壞人休想接近我。」
他可能已覺察到冷陽的狡猾,洪爽真想送上掌聲,見老頭兒的服飾類似喪服,上衣口袋裡還露出一角白花,便替補接話道:「你剛參加完喪禮?」
她無意挑中周炳鶴的傾訴欲,只見他變色哀嘆:「太倉路南史巷有家堅記腸粉店你知道吧?」
她尋思著點頭:「是一家四十多年的老字號小吃店吧,我以前去過,他們家的豬腸粉和爽魚皮很好吃。」
周炳鶴說:「我最愛吃這兩樣了,他們的老闆阿金手藝好嘛,我吃過幾千家腸粉店,就他做的最對我胃口,一連吃了二十多年。結果他前天晚上心臟病發作死掉了,家裡的兒女都不會做腸粉,堅記從此就關門了。」
洪爽大四實習那陣常去堅記吃東西,對那位白白胖胖,左腮長著長毛肉痣的老闆印象深刻。
堅記名氣大,其實是家簡陋逼仄的小店,只有兩個打雜的夥計。每天7點開門,下午兩點多便結束營業。那時老闆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太好,早想歇業,放不下眾多老顧客才堅持經營,如今病逝,算得上善始善終了。
她感嘆:「那老伯已經去世啦,真可惜。」
周炳鶴的傷感比她深刻多了,頓著拐杖,無限惋惜道:「阿金才七十一,比我小好幾歲,我以為在我死之前都能吃他做的腸粉和魚皮,結果他比我早死,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看到他對美食的執著,冷陽大致知道他生產的醬油緣何能有獨到之處了。
有人把嗜好作為消遣,用人用來裝飾生活,而天才則靠它增長才幹。追求極致的美味就是促使周炳鶴成為醬油王的動力。
他篤定斷言:「周老先生,堅記的小吃之所以那麼可口,我想你的秘制醬油起了不少優化作用。」
周炳鶴戒心繃緊:「你怎麼知道我賣醬油給堅記?」
冷陽笑道:「我猜的,上河居的總廚說你只為獲得你認可的餐廳供應醬油,你這麼喜歡堅記,當然想讓他們的東西更好味,肯定會讓他們用你的醬油囉。」
周炳鶴冷笑:「猜得還挺准,佬仔,我一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你這人很奸,你是不是想買我的醬油啊?我的醬油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想買得按我定的規矩來。」
洪爽忙說:「我們知道你的規矩,只有通過你的考核才能買到醬油嘛。那是不是先得開家餐廳才行?」
「沒錯,你們有餐廳嗎?給我地址,我上門試吃以後再決定要不要跟你們做生意。」
「我們打算開餐廳,可目前還在籌備……」
洪爽見周炳鶴眉頭又皺起老高,不敢再說下去,老頭兒已經火起:「沒餐廳你買什麼醬油,耍我嗎?」
「不是的!」
她急忙辯解,被冷陽按住肩頭。
「周老先生,我是福滿堂前老闆冷長生的孫子,相信你還記得我外公吧?」
周炳鶴驚訝,沉聲質問:「你是冷長生的的孫子?你媽媽冷憶梅現在在哪兒?」
「媽媽前不久去世了。」
無憑無據,周炳鶴設考題審查。
「……你媽媽以前有三樣最拿手的私房菜,你知道是什麼嗎?」
冷陽想了想,說:「蛋炒飯、清炒空心菜、炸酥肉。」
周炳鶴拐杖連頓三下,每一下都搭配一個「錯」字。
「冷憶梅是廚王的女兒,拿手菜哪會這麼沒新意,正確答案是長腳蟹翡翠羹、仙果扒龍魚、金箱東星斑,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敢冒充她兒子。」
冷陽不見慌張只現惆悵:「你有所不知,當年我媽媽被姜開源迫害,離婚後帶著我和姐姐遠走他鄉,生活非常貧苦忙碌。你說的那三道菜原料昂貴,烹製費時,媽媽就是想做給我們吃也辦不到。但就算是最簡單省時的菜,她也做得很好吃。蛋炒飯、空心菜我小時候天天吃也不膩,逢年過節吃上媽媽做的炸酥肉,就覺得節日真的很美好。後來我們的日子漸漸好過了,媽媽卻因為生病味覺退化,聞到油煙味還會不停咳嗽,從此以後再也不能親手為我和姐姐做菜了。」
他勾起對亡母的思念,假如能令其復生,他情願放棄山珍海味,終生吃她做的清粥小菜。
洪爽初聽他描述悲慘往事,短短几句便令人惻隱,輕快地走到周炳鶴跟前,誠懇地幫他作證:「周老先生,他沒撒謊,我爸爸和二叔是冷師傅的徒弟,一個叫洪萬好一個叫洪萬和,你以前也見過的,還有印象嗎?」
周炳鶴點頭:「沒錯,我是見過那兩個傻仔,但這並不能證明你們說的是真話。他自稱是冷長生的孫子,無非想讓我破例賣他醬油,但就算是冷長生親自來,也不能打破我定下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