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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2:18:14 作者: 辰冰
    柒思秋已滿頭是汗,他微微一滯,問:「激烈一點是什麼程度?」

    霧心回憶起以前讀過的話本子,遲疑道:「痛哭流涕?捶胸頓足?咆哮吐血?以頭搶地?恨不得自殺?」

    柒思秋:「……」

    霧心又看了看他,善解人意地道:「後面幾項對現在的你來說好像確實困難了一點,做不到也可以理解,那麼放寬要求的話,至少也要痛哭流涕吧。」

    柒思秋的鳳目定定地盯著霧心。

    這個大師姐一派正常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非常魔鬼,而且她自己似乎全然沒有發現這一點。

    就連柒思秋自己,都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因為落到一個正道弟子手上,而面臨這等處境。

    自從那年逃離花醉谷以後,他就未曾再對任何人心軟。

    在魔宮的時候,父親怕他們成長得太快、太強大,對自己造成危險,所以他雖然要考察他們這些魔子的天賦,卻限制所有魔子認真修煉,將他們的修為都壓在非常低的水平。即使是互相爭鬥的時候,他們也只能使用最基礎的冷兵器,而不會半點術法。

    柒思秋離開魔宮後,逐漸找到了修魔的契機,開始無所不用其極地修煉。

    無心人的能力再加上他本身的天賦,他的修為可謂一日千里。

    從那以後,在柒思秋的記憶里,他就再也沒有被人逼到眼下這個份上過。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不要再讓自己陷入當年的困局。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那樣狼狽的時刻了,而此刻,沒想到在今日,他竟會在一個他過去並未放在眼裡的女人手上,再度體會到當年那種被父親壓制住、無法反抗的絕望。

    一瞬間,他感到一種,自己從未從魔宮逃離般的困頓和恐懼。

    但是,他很快冷靜下來。

    他當年能從魔宮那種地方活下來,除了本身精通謀生手段以外,也因為他能屈能伸,善於蟄伏。

    只要能活下去,他不介意喪失尊嚴,不介意像螻蟻一樣卑躬屈膝,甚至不介意食泥飲土。

    不過頃刻間,柒思秋就在活與尊嚴之間做出了權衡。

    他稍微回憶了一下過去流淚的經歷,下一刻,當著霧心的面,他的雙目之中,就緩緩流下流水來。

    他實在生了一副好相貌,即使是眼紅落淚,非但不顯得狼狽,反而有幾分悲哀的美感。

    柒思秋道:「我錯了,對不起,我很後悔。讓我見一下藥兒,我會當面向她道歉。」

    霧心看到他說哭就哭,也怔了一下。

    說實話,她現在有些無措。

    霧心其實不太懂哭泣的含義。

    以前,還在凡間的時候,其他小孩經常會哭、會鬧、會撒嬌,一不順意就會嚎啕大哭,直到被家長安慰。

    只有霧心,一次都沒有哭過。

    後來到了花醉谷,小師妹看了話本子,也經常會感動地掉金豆子,可霧心還是毫無反應。

    霧心讓柒思秋哭,也只是按照常識來推測後悔的情緒,但光看他的樣子,霧心很難確定有沒有達到效果。

    她猶豫地做出判斷道:「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還不夠後悔吧?」

    柒思秋毫不猶豫地流下更多眼淚,道:「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絕不會再做同樣的事,只要藥兒還願意見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這一下,他已經可以用淚流滿面來形容了。

    霧心琢磨片刻,不太確定地問師弟道:「師弟,你覺得如何?這樣算後悔嗎?」

    「師姐……」

    師弟注視著霧心,像是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

    這時,師弟嘆了口氣,轉頭望向後面某個方向,輕輕地道:「小師妹,可以了,你出來吧。」

    霧心一愣。

    因為之前霧心打算要點火,特意挑了一處開闊的平地。

    這裡一大圈都很空曠,要到略遠一些的地方,才有遮掩物。

    師弟看向的方向,在不遠處,有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樹。

    在夜色中,那棵歪脖子樹樹影重重。

    聽到他的聲音,這時,一個杏黃色衣衫的嬌小女子身影動了一下,慢慢從樹後走出來一步。

    秋藥遙遙站著,但臉上卻沒有往日那種溫柔明亮的笑容,反而是杏眸之中,多了許多過去不曾有過的情緒。

    很顯然,她從一開始就在那裡。

    柒思秋說的話、做的事,全部都被她看在眼裡。

    秋藥一走出來,就與柒思秋對上了視線。

    一直以來,秋藥都是個很乖巧溫和的女孩子,她非常遷就別人,故而沒什麼攻擊性。

    所以兩人相處的時候,柒思秋始終都占據著主導者的角色。

    他想要見秋藥,原本是因為秋藥最善解人意、最容易心軟,他們之間又有不少感情,他覺得,秋藥或許還對他有惻隱之心。

    在過去,他從未從秋藥身上感到過威脅。

    見到秋藥後,柒思秋本想立即用甜言蜜語說服她、向她求救,可是這一刻,當兩人對上視線的時候,他沒有像平常那樣感到安心,反而身體一凜,竟忽然有點怕她。

    秋藥顯然已經知道了他對她所做的所有事,她眼裡滿是震驚和動搖,但另一方面,她好像也沒有他想像中那樣無助失措,反而逐漸沉寂下來,安靜得很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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