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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1:46:37 作者: Twentine
    春麗小姐扭頭,付一卓接著問:「你覺得他帥嗎?」

    春麗小姐盯著李峋的臉,紅著臉點頭。

    付一卓也笑了,「我們倆眼光很像,進去吧。」

    春麗小姐傻笑著沖回教室。

    「還有你,進來。」付一卓沖李峋道,李峋猶豫了兩秒,邁開腳步。

    舞蹈教室面積不算大,地上鋪著整潔光滑的地板,牆上掛著一面大鏡子,上面亂七八糟貼著好多照片,還有女孩子喜歡的飾品。此時教室里還有四五個小孩,鬧成一團,根本沒人跳舞。

    付一卓帶李峋來到窗台邊,這裡堆著一摞練功墊,付一卓指著墊子。

    「坐。」

    他自己坐到一個小板凳上,因為體型實在高大,大腿部位繃得快要裂開一樣。

    「出來多久了?」

    李峋輕笑。

    「怎麼每個人的開場白都一樣。」

    付一卓:「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們。」

    李峋沉默。

    付一卓:「有點變樣了,讓我仔細看看。」

    李峋的視線落在面前的地板上,付一卓彎腰注視,看了一會,說:「沒變,還那樣。」

    那邊小朋友打鬧得太兇,酸奶灑到地上,付一卓哭喪著臉。

    「哎喲我這地板哦……」

    他起身去後面的小房間拿出拖布和手紙,蹲在地上把酸奶擦乾淨,春麗小姐趁機吃豆腐,抱著他不撒手。可惜她手太短,付一卓的背像棵粗壯的大樹一樣,她根本抱不住,付一卓一站起來她就掉下去了。

    付一卓回到板凳上。

    「為什麼到這開舞蹈班?」李峋低聲問。

    「你問的是為什麼開舞蹈班,還是為什麼到這?」付一卓看向李峋,李峋移開視線。

    「開舞蹈班是因為我喜歡,至於到這……」付一卓笑了笑,「也是因為我喜歡。」

    李峋道:「盈利麼?」

    「你說呢。」付一卓悲慘地說,「慘不忍睹,要喝西北風了!」

    又是一陣沉默。

    付一卓:「不過我對未來一點都不擔心。」

    李峋看向他,付一卓靠到背後的鏡子上,靜靜地看著李峋,問道:「你呢?」

    ☆、第八章

    李峋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穿著黑色的襯衫,肩膀落下了一道凌厲的彎度,看起來頑固又疲倦,可從他的神情里,又什麼異常都看不出。

    他從前就是這樣,付一卓心想,看似不近人情,其實卻很能給人安全感。他很牢靠,只要他擋在前面,其他人就什麼都不用擔心。

    他從不在乎吃苦受累,也從不抱怨,即便命運真的不公平。

    付一卓有點心酸。

    「峋。」

    付一卓長著一雙不錯的眼睛,不扯淡的時候深邃又堅毅,他對李峋說:「你身邊還有人在。」

    李峋默默看著他。付一卓聲音沉穩道:「雖然不多,但都是很厲害的人,你真的不需要什麼事都自己來。」

    李峋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付一卓靠近他,語氣強硬。

    「你是我弟弟,你得聽我的勸。」

    弟弟……

    這詞讓人聯想起很多事,李峋低下頭。

    幾米開外,小朋友一個追著一個,又打又鬧。

    孩子們正處在最無憂無慮的年齡,聲音稚嫩,充滿希望,仿佛多搶一塊老師的外國巧克力就是世上最大的快樂。

    他褲兜里揣著一張已經皺得不像樣的照片。

    有人留了它七八年還完好無損,可到他手裡七八天都存不住。他不擅長保留這些脆弱的物件,就像他不擅長應對那些柔軟的情感。

    地板濕了。

    付一卓默不作聲拿起棒球帽,蓋到他頭上。

    李峋的忍耐力很強,所以他流眼淚,格外讓人心碎。

    李峋按住帽子,頭埋得越來越深。他想忍住的不止是眼淚,還有腦海中不斷閃現的,那段一去不回的金色年華。

    「我總是在做自己的事……」李峋聲音低啞,「我以為我走得很快,其實什麼都晚一步,等意識到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我媽是這樣,李藍是,還有其他人,我永遠只能得到一個自我安慰的結果。」

    李峋抬起頭,眼底發紅,咬牙道:「你知道麼,我在那家公司見到高見鴻和方志靖,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才能弄死他們倆,尤其是高見鴻!」

    「峋……」

    「可我始終想不到合適的辦法,」李峋搖頭,「我知道他有理由恨我。」

    褲兜里那張照片上,也有高見鴻的一角身影。

    「他曾經很信任我,」李峋淡淡道,「他們都曾很信任我。高見鴻剛開始並不想跟我干,是朱韻費很大力氣拉他來的。但我從來沒關注他們之間是怎麼溝通的,說實話我不在乎。」說到這,李峋笑了。「任迪說得對,我是個混蛋。」

    「我不同意。」付一卓皺眉道,「你確實一意孤行,也犯了錯,但事情發生都是有原因的,單純怪罪一個人不公平。」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李峋起身,高大的身材時生出一股無形的壓迫力,他目視前方,聲音冷漠陰狠。「我不管他們怎麼恨我,該是我的東西一件也不能少,那家公司不能有姓方的在。」

    付一卓說:「你打算怎麼做?」

    「讓他滾。」

    「他會滾嗎?」

    「不會沒關係,」李峋瞥了付一卓一眼。「我可以教他。」

    這一眼,一切都回來了。

    付一卓坐在小馬紮上,像個小學生一樣維持著仰視的姿態。

    昨天任迪給他打電話,破口大罵了一個多小時,這對極少打電話的任迪來說十分難得。付一卓紳士風度,不管任迪再怎麼罵,他都好聲好氣地哄著,他一直在對任迪說,李峋不可能會變。

    時間會磨平一些人的稜角,也會淬鍊一些人的靈魂。

    付一卓舒心地往後面的大鏡子上一靠,望著天棚感嘆:「六年,一晃就過來了。哎,你看哥這些年是不是完全沒變化,還是那麼帥?」

    李峋沒理他,低頭點了一支煙,付一卓瞬間踹了他一腳。

    「教室禁菸!」

    屋裡還有兩三個小朋友在玩耍,李峋不耐煩收起。

    付一卓好心規勸,「你少抽一點吧,對身體不好,你看弟妹都戒菸了,人還是要多聽勸。」

    一陣玄妙的沉默。

    付一卓對上李峋的眼神,感覺氣氛不太對勁。

    「那個,峋,弟妹那邊----」

    「我回去了。」沒等付一卓說完,李峋開口打斷。

    付一卓震驚,「這麼早?」

    「有事。」

    「你才出來幾天?」付一卓皺眉,「你怎麼總有事?」

    李峋頭也不回走到門口,付一卓趕緊追上他,李峋推開門,外面夜色已深。

    付一卓道:「都這個時間了啊,是時候去找下弟妹了。」

    「……」

    「去嗎?我開車送你。」

    李峋沉聲,「別跟我提她,我沒功夫想她。」

    「等你有功夫想的時候就晚了。」

    付一卓借著濃深的夜色,刻意忽略了李峋眼神中的警告,語重心長說:「峋,你看你又任性了。」

    李峋危險地眯起眼睛。

    付一卓問:「你就不想知道弟妹身邊那個男的是誰?」

    「不想。」

    付一卓欠欠地說:「你不想我也要告訴你。」

    李峋狠狠咬牙,大步離開院子。付一卓在後面寸步不離。李峋身高腿長,付一卓更高更長,追起來輕輕鬆鬆,還有聊天的閒余。

    「他是個畫家,叫田修竹。」

    李峋的腳步猛然停住,付一卓差點撞上去。

    李峋低聲。

    「叫什麼?」

    「田修竹,是叫這個吧,我記得應該是……」

    李峋是個不喜歡回憶過去的人,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大概是因為兒時的記憶里很少有能稱之為「快樂」的東西在,所以他只向前看,快刀斬亂麻,摒棄一切他覺得不必要的東西。

    所以他的生命經常是脫節的。

    以前離開那個家的時候,他想放棄李藍;後來高考結束了,他想放棄付一卓;如今從監獄出來,他也打算放棄那段校園生活----

    直到他看到那張照片。

    那時他滿腦子裡充斥著吉力公司的事,分不出絲毫精力去想其他。但那照片威力太巨大了,它將他和過去徹底連在了一起。

    從那一刻起,他開始回憶了。

    他驚訝自己對記憶的掌控力,他發現其實他誰也忘不了,他的大腦皮層清晰地存儲著那些看似被遺忘的細節,他甚至記得第一次幫付一卓代考時,數學試卷最後一道題的答案是什麼。

    所以他當然也記得田修竹是誰。

    他記得朱韻第一次幫柳思思寫的英語作業,記得她去中醫館時的偶遇,也記得他們在美術館三樓七號展廳看到的那幅畫,還有她提起「天才畫家」時的神情。

    該死的照片。

    「……峋,峋?」

    李峋回神,冷冷地看著付一卓,沉聲說:「以後別跟我提她的事。」

    付一卓凝神幾許,臉上的表情忽然端正起來,他對李峋說:「事業問題你是高手,我就不幫倒忙了,但是感情問題,說實話你太幼稚了。」

    李峋又要走,付一卓這回直接擋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懷疑弟妹跟那畫家在一起了,你問過嗎?」

    「問她?」李峋直接笑出來,「你讓我去問她這些?」

    「……」

    或許是那笑容著實有些恐怖,付一卓換了個角度切入。

    「你對待感情太偏執了。」

    「這件事到此為止。」

    夜很寧靜,暗處有小蟲子不時嗡鳴,細微躁動。

    付一卓退後半步,手掐著腰,極少地在李峋面前露出「哥哥」的姿態。

    「峋,如果說從小到大有什麼是我絕對不會從你身上學的,那就是對待女人的方式。」

    李峋側過頭不看他,付一卓說:「你太缺乏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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