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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1:34:51 作者: 李暮夕
    飯桌上,難得其樂融融。姚燕芳也難得對褚峰和顏悅色,不停給他夾菜,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好像是褚峰晉升了,要從下屬機關調回來,回海總了,以後也能天天見面了。

    蘇青的筷子掉到了地上,起身去廚房換了一雙。

    就這短短几秒鐘功夫,餐廳的氣氛風雲急轉。她還在廚房裡沒出去,就聽到了姚燕芳摔筷子哭嚷的聲音:「什麼,你要調去給沈淮年打下手?搞錯沒啊?」

    「……」

    「什麼,我們要換房子住,又去他們對面?」

    「……」

    「什麼,我們那房子還是翻修的,現在沒法住?這段日子要我們跟他們住一起?去你媽的!我跟你講,褚峰,你現在就去給我辭了!我跟孫芙君勢不兩立,還要我去給她當下人,除非我死了!」

    「……」

    「褚峰,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兒花花腸子,你心裏面是不是還想著她,嗯?你現在心裏面是不是已經樂開了花?我告訴你,我死都不搬過去!」

    ……

    好好一段飯,吵得雞飛狗跳。等動靜小了,蘇青才端著碗出去,就看到客廳地板上到處是摔碎的碗和掰斷的筷,湯啊菜和米飯滾了一地。

    姚燕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褚峰模樣狼狽,肩膀上還掛著一根綠油油的青菜,一張臉漲得通紅:「反了,你真是要反了!」

    蘇青垂下頭,當沒看見,坐下來用筷子夾起僅剩的菜吃起來。

    側頭一看,褚越平也神色淡然地吃著,吃得慢條斯理,似乎已經習慣了。

    至於褚萱?

    早在開戰前就逃之夭夭了。

    這一場架,歷時彌久,從這個禮拜禮拜六一直吵到了下個禮拜禮拜五。可是,姚燕芳再反對也沒辦法,這是上面的指示,豈能隨意更改?

    除非褚峰不想混了,跟她搭夥回家種地去。

    於是,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清晨,褚家一家五口人各自收拾了行李,無精打采、拖家帶口地朝沈家搬去,如喪考妣----

    活像即將進行勞改的犯人。

    ……

    在長達幾十年的海軍生涯里,沈淮年一直走得非常平順,與他共事過的同僚無不稱讚有加。

    這與他為人謙遜明理,做事卻果決明睿有極大關係。

    沈淮年出身書香世家,是個知識分子,在那個年代,能一次性考上大學已經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兒了,何況,他在同齡人里的成績也名列前茅。

    後來用所學的知識去了裝備部,做了工程師和指導員,專門從事海軍軍械研究,從北海輾轉到南海,才調回海總,過上了相對安逸點的生活。

    過去一直跟褚家住在同一個樓道里,舊房子,上個世紀建造的,前些年底下的地基還塌陷過,修葺修葺著湊合著,妥妥的危房一間。

    知識分子,骨子裡都有股酸腐氣,別人都緊趕著搬離了這破地方,他還死賴著不肯走。

    夫人孫芙君勸了他兩次沒成功,靈機一動,決定反其道而行之,笑著跟他說,要是一般的房子,她也不急著搬,但這房子的安全性能有問題,是該騰出來給人家重修了。他這樣身份的人賴著,建設局的人也不敢來叨擾,那不就成妨礙人家工作了?

    還是,他是故意賴著,準備彰顯彰顯自己有多清廉啊?

    沈淮年素來好脾氣,也被她氣著了,說她這是什麼混帳話?

    當即就提交了申請,在上面給安排的住房裡挑了一間,一家人擇了日子就搬了過去。這樣的好事,也不忘帶上自己的好哥們兼好下屬。

    屋子大,是獨門獨戶的,還帶一個小花園。

    院子裡種了些薔薇花,秋日的午後,日光漫漫灑下,爬滿了花崗岩鋪就的地面。

    蘇青坐在葡萄架下的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

    來這兒兩天了,還算適應。沈淮年常年在外,有時要出去指導工程,視察進度,褚峰隨行,屋裡人就不多,顯得空蕩。

    有些寂寥。

    看到草叢裡有蚱蜢,蘇青貓著腰過去,亦步亦趨地跟著,終於等到它停在了一片草葉子上,伸手做出俯衝的動作。

    醞釀了兩秒,她猛地一撲就沖了上去。

    不巧,腳底有灘水,她腳下一滑,大大失了準頭,反而撲飛了出去。

    心裡想,這下要摔個狗啃泥了。

    旁邊有人這時候適時地撈了她一把。出於慣性,她整個人摔入了對方懷裡,下意識攀住了他的肩膀。

    順著視線緩緩上移,首先看到他寬展的肩膀,罩在一件很普通的白襯衫下。領口解了兩顆扣子,露出帶著些許薄汗的鎖骨。

    修長的脖頸,還有微微凸起的喉結。

    再往上,蘇青不敢看了,連忙退開,跟他道歉:「對不起。」又有些疑惑,「帆哥你什麼時候回來住的?你不住復興路那邊的機關大院嗎?」

    沈澤帆說:「就不許我休假啊?記住,下次小心點兒。」聲音里似乎還帶著一點兒笑意。

    他轉身朝屋內走去。

    蘇青大大地鬆了口氣,對他的背影做鬼臉。

    誰知,這會兒他又折返回來,在台階上站定,問她:「吃過早飯了?」

    蘇青心裡暖,抬頭和他對視。

    初秋,天高氣爽,他站在屋檐的陰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下頜,是一個清清冷冷的弧度,但是眼底帶著笑意。

    像是很平常地在問她。

    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家常話。

    蘇青愣了兩秒,回過神來,忙答:「我吃過了。」

    沈澤帆點點頭就回了屋。

    蘇青在外面呆了會兒,太陽越來越大後,也拾掇了一下進了屋。

    褚越平也在客廳,和沈澤帆各自占了沙發一角,一個在看報紙,一個在假寐。窗簾都合著,室內安靜又陰涼。

    她想了想,輕手輕腳地往樓上房間走去。

    「你等一下。」唐霏從地下室打掃完,正好上來,在樓梯口叫住了她。

    唐霏是孫芙君老家聘請了十多年的老阿姨的獨生女兒,因為成績不好,只上了個中專,畢業後就出去打工了。

    這次換了房子,和老阿姨一起搬了過去,幫忙干點活,賺點錢。不過她們不住在這棟房子裡,另有自己的住處,唐霏經常過來。孫芙君待人溫厚,從來不把她當外人,因為膝下沒有女兒,有好東西也都緊著給她。

    褚萱和蘇青過來後,孫芙君的注意力則更多地放在了這倆姐妹身上。有一度,唐霏非常惱火。

    「有事嗎?」蘇青跟她不是很熟,語氣也比較冷淡。

    唐霏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我還要打掃房間,你幫忙把廚房的碗洗一下吧。」

    雖然是說「幫忙」,但是語氣理所當然,像命令。

    如果只是幫忙,蘇青不會推拒,不過是洗個碗罷了。可唐霏明顯不是為了讓她「幫忙」,她是要讓她覺得,她是和她一樣的,不該什麼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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