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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1:23:01 作者: 墮天
其實,藉由劉潔那件事一口氣爆發出來的不單單只是因為感情受挫吧?而是真的倦了,想完全擺脫這一切。
他不想再當「好孩子」,不願再做「乖娃娃」,可是離開了這所謂的正軌,另一個方向的路要怎麼走、走下去會有什麼後果,卻不是他所能想到的。
他幾乎沒有朋友,也很少有機會跟母親交談。
至於父親……五歲時隔著車玻璃遠遠的見過一面就已經是記憶的全部。
這麼一想,也許自己的確是個異類沒錯。
也許就是因為太寂寞,才會渴望有人靠近,但是長久以來的自我封閉,卻又無法正常地融入人群中,正是因為這樣,那天陪自己站了一個下午,之後也經常主動跑過來找自己說話,不嫌悶不嫌煩的女孩子輕易闖進了心裡。就算知道她被說成是很「野」的女生,可是她身上那種潑辣撒野的性子卻是自己欠缺的。
從來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心裡會變得這麼柔軟,這麼溫暖。很多時候她說著自己並不理解的話題,但光是想到她是跟自己說的,就覺得好高興。
擔心她的小考小測,儘自己最可能的力量去幫她,雖然她並不見得領情;喜歡她的任性放縱,雖然自己經常跟不上她的節奏;拼盡了全身力氣去追逐她的腳步,只希望那一抹淡淡的溫暖留在自己心中長長久久,但是……
魏執伸出手擋住突然變得刺眼的藍天,原來眼角已無聲地滲出了淚。
聽到上課鈴響起也不想再回到教室,生怕偽裝的堅強在心理軟弱的這一刻全泄了底。
閉上眼睛,享受學生們都被鈴聲召喚回教室後驟然安靜的清幽,悄然得快讓有忘記時間流逝的寧靜。
在魏執差點以為自己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離這裡不遠處有一種奇怪的、若斷若續的呻吟聲傳來。
低低的,仿佛是很痛苦的樣子,可是卻在其中夾雜著一種奇怪的扣人心弦的韻味,好奇地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魏執竟然臉紅心跳起來,忍不住悄悄兒撥開一小片濃密的樹蔭去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一眼卻看得他如遭五雷轟頂,全身浸入冰水之中。
就在離他不遠處,他前一刻還心心念念的劉潔正與蘇永琪擁抱在一起,緋色面頰帶了快噴吐出的紅艷,四肢緊緊地纏在另一具身軀上,隨他的起伏律動而晃動著。
相擁在一起的身體顯得那麼的渴望與迫切----因為他的事,這對被人非議的小情侶日子也不見得好過,尤其是班主任刻意地斷絕他們私下見面的機會。這反而促使他們聯合反抗的決心,並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讓感情的膨脹突破了最後的底線。
魏執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步也邁不出去。
在撞見這場情事後,他已經不自覺地站了起來,現在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頭,只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也說不出話。面朝他這個方向的劉潔那煥散的眼神有那麼一瞬也許是和他對上了的,但她全不在意,仍是全身心地投入那一場愛火焚燃中,忘了周圍的世界。
那個野性的女子,很明顯地做出了她的選擇。
無庸置疑,在這場愛情上他永遠是個失敗者。
就算想付出生命的代價,也挽不回已經改變的那顆心。
魏執心頭突突地跳著,身體裡的血液在劇烈跳動的心臟的強壓下,翻騰洶湧著,欲透過皮膚的每一個毛孔向外流淌。僵硬地向前伸出的左手,那受過傷已痊癒、比正常膚色蒼白的疤痕,因為皮層特別薄的緣故,更是漲得血紅。
原來,手上的傷好了,心頭的傷卻久久未能痊癒,在他自以為已經結了厚厚一層痂,堅硬到足以成為防卸和抵擋的殼後,別人只要輕輕一揭就會從腐爛的膿漿中迸出血來。
一步一步地從那個原本只屬於他的禁地退出,他連最後的容身之所都已蕩然無存。
象第一次防措不及受傷害,唯一的選擇只有逃避一樣,魏執飛也似地跑出了學校,不管學校守門的老伯一疊聲「喂,同學」地在後面叫,也不管路上行人紛紛投來驚異的眼神,一口氣直奔到再不停下來心臟就真的要炸裂開去,無力再繼的時候才停了下來,茫然四顧,卻原來也並沒有逃離到全然陌生的地方,這裡不過是他家附近的社區公園。
在下意識的選擇里,還是覺得那個「家」最安全嗎?
還是只因為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用力地閉閉眼睛,讓空白的頭腦恢復少許冷靜,魏執拖著疲軟的雙腿向家裡走去。
穿過已經繁花落盡的櫻花道,打開門,聽到廚房裡傳來的聲響時微怔了怔,想起因為自己逃課,現在大約是下午四點多鐘,多半這近半個月來,都悄無聲息地過來幫他做好晚飯才離開的蘇「老師」還在他家裡。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那腿腳仿佛自己有意識般地向廚房走去,果然就看到了可以說是「闊別」了大半個月的瘦高男人。
此刻,那高挑的身材上正可笑地套著一件藍花圍裙,大約是因為壓力鍋噴湧出的蒸汽弄糊了他的眼鏡,所以他正撩起一片衣角擦拭著,半眯起的眼睛很是濕潤,好不容易把眼鏡重新帶上才發現門口多了個人,倒是嚇了一跳。
「今天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百忙中先看一眼手上的表,蘇偉毅擔心自己是不是弄太晚,耽誤了回家做飯的功夫。
「……」
魏執倚在門邊,先前因為有人在家裡而心垢一輕,在注意到他心急著要離開的小動作後慢慢地沉了下去。
「就快好了,你到外面坐一會兒等。」
莫非他們今天提早放學?這樣自己的兒子也應該比平常早回到家。
唉,上次好心想讓魏執走出去多接觸人情世故,帶他回老家給父親拜壽,結果卻被兒子撞了個正著。
回家審清此事緣委的蘇永琪對自己老爸這種不是自己做錯事還倒貼上去討好別人的舉動嗤之以鼻,氣鼓鼓、硬綁綁地甩話說他自己的事情會自己解決,用不著他插手。
在那之後,他就不太敢象以前那樣逗留在魏家了。
這時期的孩子都很敏感,要擔心的不單只魏執一個----其實要嚴格說起來,蘇永琪比這安安靜靜的魏執難管多了,可是他卻不得不照顧那個更難擺平的孩子,原因無他,因為他可憐地為人之父。
一邊想著,一邊加快動作,蘇偉毅在自己手上的盤子被人強行取走時,愕然地回頭,對上魏執閃著無明怒火的眼。
「你急著回家幹什麼,為了給你兒子做飯?」
為什麼在他身邊的人都要為了一個「蘇永琪」而把他拋棄?
回想起下午在學校後山,因為他,自己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子在面前被他人占有,明明已經妒忌噬心卻無能為力的挫敗。
也因為他,所有他想能抓在手心裡的溫暖也將離去,他卻依然無力。
他頭一回感覺自己恨一個人。
在親眼看到那一幕之後。
對了……這個男人是他的父親,就是製造出讓他深深煩惱與受挫對象的本源。
蘇偉毅幾乎快被自己忘記的真實身份在這一瞬間無比清晰地在心頭湧現。
他是他的父親!
血液里驟然爆發的細微核爆炸向全身的細胞輸送這個信息,魏執心頭頻閃著一個危險的念頭,步步逼進。
蘇偉毅驚惶莫明地看著眼睛血紅的少年,在突如其來的撞擊自腹部侵襲上來時,震驚的感覺多於疼痛。
「我不准你走。」
被壓抑的積怨一口氣爆發出來,伸出手想要牢牢抓住的,卻偏留不住。現在還在自己眼前的,是誰?
劉潔緋紅噴火的面頰又在自己眼前晃動,魏執低下頭,對上的只是一雙驚慌失措的眼。
「你幹什麼?」
被剛剛那一下撞到彎下腰去,在察覺他的手竟然是在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時,蘇偉毅大驚失色。
一場小型的廝打在廚房裡進行,湯湯水水的落了一地,狼狽不堪的兩人仍扭打著。
儘管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蘇偉毅下意識地抓著自己的衣襟不放,今天那少年似乎自身上發出了一種極其危險的氣焰,他大約能猜到如果自己逃不掉的話會發生什麼事,被他深深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禁忌。
是,為什麼要在他早已認命安分,小心翼翼地將過去掩埋了二十多年之後再被一個毛頭小子魯莽地挖掘出來?
蘇偉毅蒼白的面孔掙得通紅,他不是不憤怒的。
為這莫明其妙的遭遇,也為心慌意亂的無措。
然而,當一記響亮而又突然的耳光打在臉上時,所有的掙扎一下子停住了。
臉上木木的,竟然感覺不到痛,怔了一怔反省過來想急急撥開那已經探入衣里的手,馬上又被打了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