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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1:23:01 作者: 墮天
「爺爺過生日,我還上什麼課……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扎煞著兩手的蘇偉毅顯得十分可笑,但讓蘇永琪的臉色變難看的卻是從屋子裡出來了一個他從來沒想過會在這裡出現的人。
魏執站在笑吟吟地出來接孫子的蘇父身後,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個精光。
他不該因為蘇偉毅的溫柔體貼就忘了他畢竟是蘇永琪的父親這個事實。
有道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面對新認識的忘年交不明所以的探究目光,咬著唇的魏執沒等蘇家小主人下逐客令就沖了出去。
那個漂亮的男生的存在,光是站在那兒對他而言就是一種打擊。在情場上,他是敗者,輸得一敗塗地。
「魏執!」
蘇偉毅來不及解釋什麼也跟著沖了出去,他實在怕這固執的孩子又做傻事。
「哎,這是怎麼回事兒?」
怔在當地的兩老面面相覷。蘇永琪沉著臉望向兩道疾奔出去的人影,回過頭卻換回了一貫乖巧討好的笑容,「沒什麼,失心瘋吧?奶奶~~我餓了!」
這一招最是有效。
心疼孫子的蘇母立刻退回廚房,仍在沉吟的蘇父被孫子推著進屋去了。
「魏執----!你停下!」
雖然蘇偉毅的體力是不及魏執的好,但仗著身高腿長,好歹在路口逮住了那隻發足狂奔的小獸。
呼哧呼哧跑得氣喘吁吁的兩個人幾乎是擰扭著倒在了一塊。生怕他再落跑的蘇偉毅緊緊地抱著魏執不放,灼熱的呼吸噴吐著,聽得到彼此劇烈的心跳。
「你放開我!」
對魏執來說,經由一個多月的相處,這個溫和的長者已悄然在心頭占了一席之地,不然他也不會聽從他的邀約跟著他到自己也不熟悉的地方來。
但,為什麼他卻偏偏要是蘇永琪的父親呢?
兩隻手都被箍住了,無從掙扎的魏執泄憤般地狠狠一口咬在蘇偉毅的手背上,雪白的牙深深地陷進了皮肉里,感覺到嘴裡開始滲出鐵鏽的味道時才悚然一驚地鬆開。
應該很痛。魏執有些後怕,但被蘇偉前強行擁在懷裡,掙扎不開,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別做傻事。你答應我別做傻事!」
可能是因為急速奔跑,蘇偉毅的聲音聽起來不若往常般平靜,但這嘶啞迫切的請求聽起來卻無比真摯。急急地,想要把握住什麼不鬆開的哀切。
魏執一愣,倒是漸漸平靜下來了。
不可否認他是一個感情內斂的人,只是在這件事上鑽了牛角尖而已。傷好後一直抗拒著不去上課,就是不想見到有關劉潔或是蘇永琪的人或事,卻沒料想地會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碰上了,那一瞬間,刻意隱藏的心事與傷痛被毫無防備地狠狠挖出來的狼狽。
閉上眼睛倚在一具溫熱的胸懷等待那一份難堪的心痛過去,魏執實在無法判定自己對這個溫和卻又無厘頭的男人到底是該敬愛還是痛恨。
他是給他帶來傷害的締造者,卻又是最後幫助他終結這份傷痛的援助者。
如果不是一個月前的那件事,他與這男人應該形同陌路,毫無交集。
可是為什麼卻會在這種地方緊緊相擁,呼吸相通好象是要共享生命的親密。
「你……是好好的嗎?」
把他扶了起來仔細地端詳著,顫抖地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他的眼、他的眉,蘇偉毅近乎虔誠的眼神有著迷亂的眸光。
在剛剛穿過了那一道幽深的巷口,他好似穿越了時空隧道,即便下意識地封鎖了記憶不去回想,甚至搬離了、逃避了,但周圍的一切平靜如恆,如那段歲月沒有流逝過。
「我沒事,你的手要不要緊?」
這種似乎飽含了極大感情的撫摸叫人有點毛毛的,但剛剛被抱得緊緊時那種強烈被需要的感覺十分愉悅,魏執很不自然,卻奇怪的不討厭。
沉默了一晌,想起剛剛自己嘴裡嘗到過的鐵鏽味兒,乾脆拉下他的手制止他的動作,看到手背上赫然有著一個血跡斑斑的牙印。
「我也……沒事。」
空氣里鼓動的聲音打破了迷失的幻境,手上的疼痛迅速將蘇偉毅拉回現實。怔了一怔發現自己剛剛的行為很欠妥,急忙鬆開手垂下眼睛的人低聲回了一句。
隨著他的清醒並退開一大步完全解除兩人親密接觸的桎梏,剛剛瀰漫著似欲激盪而出的情感立刻蕩然無存。
相對無語的兩個人對望著,各自反省自己情急下太過魯莽的衝動。
深巷裡,有一扇窗里的人似乎不小心觸碰倒了存放得好好的玻璃器皿,墜地發出「叮」的一聲,如水晶般破裂的清響。
第四章
魏執又回到了學校。
不用任何人的開導和勸解。
也許他只是想通了----既然在最毫無防備、最意想不到的時候都已經撞見過自己最不想見的人,他為此而重建了心理防堤。
雖然校方是刻意封鎖了消息,但仍有不少好事者會特地到他們班來看這肯為愛情自殺的「情聖」級的人物。
不過魏執從前在學校就十分沉默,現在也只不過把沉默練成了耳聾口啞,對所有的流言蜚語聽而不聞,熟視無睹。
對於他的老師來說,這優等生在即將升上高三的緊要關頭到底沒有臨陣脫逃,那是比撿到了寶還高興。魏執本人還沒什麼,過分熱心的師長卻很是照顧地把所有相關人都調得遠遠的----比如說把蘇永琪安排在了左邊最角落的位置,那就一定把劉潔給分到右邊最偏遠,上課時邁著二八步往中間那一站,頗有神話中那個一簪子劃下銀河的王母娘娘的架式。
在繁重的學業、學校、老師的三重嚴壓下,那些個鴛鴦鳥兒也不敢春心蕩漾了,倒是相安無事。
按說,能把魏執成功「勸」回學校去,蘇偉毅的「家教」工作也就該算結束了。但他到底還是天天到魏家報到的原因在於魏執不打招呼就去了學校的同時,給他留了一張字條。
很簡單很明了的廖廖十數字:「我去上學了。鑰匙你問公寓管理員要。」
沒有署名,沒有落款。那孩子的字跟他的人一樣,雖略顯方正欠圓滑流暢,但骨秀格清。
每一個字都微微帶著左傾的奇特習慣,似乎讓蘇偉毅看到他在寫這字條時候的神態----秀挺的眉一定是皺著的,拿起筆好象又不太情願,但略一思索,還是毫不猶豫地寫了貼在門上。
這份無言的體貼,以及隱藏在這份體貼下的依戀讓蘇偉毅不忍忽視,想想現在自己算是自由職業者,天天窩在家裡寫稿子什麼的,醫生也交待每天起碼要進行一定量的散步等鍛鍊。
所以在魏執因為重新上學改變了生活作息後,他的早餐及中餐可以比照蘇永琪的一樣,讓他在學校自理,但每天下午四點,蘇偉毅都會抽空過來幫他煮一頓營養豐富的晚餐,只是煮好了也不等他回來,有時候放在桌上蓋好就離開了。
那孩子的心結解了,他們的緣分也就該結束了。蘇偉毅刻意讓自己一點一點地退出別人的生活,只是在離開前得有一個讓彼此適應的過渡。
對家裡好象養著「田螺姑娘」般,每天都沒見有人來做飯,但每到傍晚就會熱騰騰出現在桌上迎接自己回家的晚餐,魏執似乎從他這舉動中明白了什麼,只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而且,比起蘇偉毅體貼又不著跡的溫和退場,叫他反感的是學校老師那種自以為高明卻又處處露馬腳的保護過度。
這天,當班導師的語文老師又一次充分利用體育改自習的時間,滔滔不絕地做填鴨式題海大戰後,上完下午第一節課的魏執厭煩地離開了教室,一頭鑽入學校後山的小樹林子裡,在這全然沒有了考前緊張氣氛、也沒有班導師「關心」眼神的場所躺下,雙臂枕在腦後看天際悠悠白雲。
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會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當初只要各方面的機緣錯了那麼一點兒,現在在這裡叫「魏執」的這個人就不會是自己。
那麼這種無奈的、廖寂的、好象有什麼想一涌而上卻又在爆發前被理智強行抑下的痛苦,也不會是自己的。
活著真累……
不情願地到這世界上來,不情願地被父母塑造成他們希望的模樣,不情願地被老師學校教育成與其他幾十張面孔沒有區別的所謂精英----這些關他什麼事?
他為什麼要依著別人的意願,成長為別人期望的樣子?
而……更讓他厭惡的就是自己也無法擺脫的「然而」。
就算不見得情願,他從來也沒有反抗的勇氣,甚至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一次又一次地屈從於別人的「願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