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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1:23:01 作者: 墮天
「鄙姓蘇,以前當過老師,現在當學生的家庭教師,間或寫些稿件。」
面對著有一定社會經驗與閱歷的婦女,不把自己姓甚名誰,家底、身份抖出來可是無法輕易過關的。
蘇偉毅過濾了一下自己的生平,揀了自己最拿得出來的職業告之後,果然看見魏母的臉色舒緩了很多。
「老師啊……」
這一聲嘟囔表明這個職業在可以接收的範圍內,但魏母顯然還是有點摸不清他為什麼會一大清早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關於魏執的事,我是來向您母子道歉的。我兒子不太懂事……造成了這樣的後果實在很不好意思。」
終於從低血壓的狀態中緩解,蘇偉毅開始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也罷,不管是他們母子倆誰先原諒了他都好,對天對地他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小執的事?這麼說你是蘇永琪的父親?」
雖然一直沒空過問兒子發生意外的始末,但到底還是約略了解了一點真相的魏母臉上多雲轉陰。
「媽,不關他的事。」
魏執不安地在母親背後拉了拉她的袖子,難得地出頭為別人辯解。
「不關他事?小執,雖然我們不能告他,但這筆帳一定要算清楚。」
不自覺地就把所有的怒火遷發到這個看起來就很弱勢的男人身上,這陣子過多的諸事不順早已讓魏母忍耐與憋氣得太久太久。
魏執只能羞愧地聽著母親拔高了八度的聲音,在陌生的男人面前表露出她的淺薄。
「虧你還是個老師,怎麼教自己兒子的?要是小執有個三長兩短,你怎麼賠得起?告訴你,我們家小執將來是要做大人物的!這期間要出了什麼事,你道歉有什麼用?上樑不正下樑才會歪,什麼好的不學,學人家早戀!那女的這麼水性揚花,見一個愛一個,你當真以為你們蘇家祖墳上冒煙啊……」
罵得順口,魏母根本沒注意到跟蘇偉毅一樣變了臉色的,還有自己身後的兒子。被戳到痛處的魏執無言地咬緊了下唇,繃緊了臉什麼也不說伸手就去拔自己手上的點滴。
「別這樣!」
面對著魏執的蘇偉毅大驚失色地撲了上去。
心中哀憐這孩子不被人理解的感情。
也許很多人是這樣,在分手後竭力地貶低對方,然後通過己方的親戚朋友抬高自己,說著什麼「像我這麼好的沒被選上是你瞎了眼」,以達到泄憤而使心裡平衡。但那種成人的思維模式不適用於這個孩子。
他是真的深愛對方,幾乎已經將她視之為神明,任何污辱她的話都象一把插在他心上的尖刀,完全拒絕承認眼前的現實。
現在同樣的話出自母親的口。他不能撲上去責打那個人以捍衛自己可憐的愛情,只好通過自虐的方式將所有的不滿與怨憤發泄出來。
「小執……別這樣……我……那女的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你進了何氏之後想要什麼沒有?別再這樣叫媽媽擔心了……真的,很快,你爸爸就要同意了……你相信我。」
幾乎是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同樣可憐又可悲的母親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滾!我再也不要聽妳騙了!妳們都是騙子,騙子!!」
很快?
被蘇偉毅按到床上去的魏執劇烈地喘息著,唇邊露出一個不符合他這年齡的冷笑。他從五歲起就已經開始聽這樣的宣言,但是這個「很快」卻遲遲沒有降臨,更可恨的是,就算這樣還是驚不醒母親的迷夢。
「魏執,你聽著----不管怎麼樣,你的人生只能靠你自己爭取。你要去爭取回自己的東西,不是這樣尋死覓活就能達成你的目的。看看現在的你,病懨懨地倒在病床上能做什麼?這就是你的努力嗎?這就是你要證明給她看的成果嗎?這只會讓別人更看不起你,懦夫!」
壓住了魏執的蘇偉毅卻無視這母子倆現在都太過激動的心情,以少有的嚴肅態度和嚴厲口吻訓斥著某個層面上還太過幼稚的少年。
渾厚的男中音幾乎是在室內轟鳴著,讓人無法想像那具瘦弱的身軀怎麼可能散發出這樣的魄力。
被震懾住了的魏執啞口無言,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突然變得精光四射的眸,終於慢慢地嚼過味來,意識到自己在心底不屑嘲弄母親淺薄的同時,自己也犯了同樣膚淺的錯誤,不由得垂下頭來。
「小執,你不要嚇媽媽!」
這才有膽子撲上來抱住自己的兒子放聲大哭。
對兒子已經陌生到不理解的母親,就算自以為是地付出愛,卻不一定會被孩子所接受。
「那個……大家都先冷靜一點好嗎?魏執,我去請護士進來看看你點滴的情況?」
看到他們母子相處的情形,反而讓人更擔心了。作為唯一的「外人」,蘇偉毅只好苦笑著和稀泥。
瞥見魏執的右手可能是因為剛剛動歪了針頭,現在整隻手掌腫了起來,當務之急是要先把病人的問題解決好。
「我去!」
擦乾了眼淚的魏母搶著出去了。
與魏執面面相覷的蘇偉毅正不知該找些什麼話題來打破尷尬的寂靜,魏執卻突然開口道:「謝謝你。」
「哦?」
謝什麼?謝他罵了他一頓嗎?
當時覺得情勢緊急,不自覺地端出了老師的架子,不過看起來這少年有聽進去了。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現在只不過是盲目地鑽了牛角尖。只要想通了,他很快就能憑自身的能力解困而出,找到更好的辦法去達成自己的願望。
如護士小姐所言,他要治的不是身體上的傷,而是心靈上的。
「別再……讓你母親擔心了。她是真的愛你。」
低低地多嘴了一句,蘇偉毅覺得自己雖然沒有得到他們母子的正式諒解,但也可以寬心了,以後不必再來。
「我知道。」
回過頭去不再多說的少年沉默了。也許他還需要更多些時間去想清楚,在他被太過強烈的感情沖昏了頭後就拒絕正視的一些東西。
帶著護士趕到的魏母恰好在門口聽到這一句,不覺又淚盈滿眶。
「啊,針頭歪了,我幫你調過來就沒事。」
發現了患者問題的護士趕緊儘自己職責去了。
了了心事的蘇偉毅向魏母點了個頭,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向門外走去。
出了醫院門,深吸一口氣感覺煙蟲又在作怪時,蘇偉毅慌忙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這時,背後傳來了匆促的呼喚。
「這位……蘇先生,你等等!」
顯然是很匆忙追上來的魏母臉色泛紅,但讓蘇偉毅奇怪的是她為什麼會追上來的理由。
「你剛剛說,你現在是家庭教師吧?」
呼吸還未平穩的母親突然重複了他半小時前的自我介紹。
「我只是擔當一些孩子的個人輔導。」
他還是喜歡老師這份職業的,雖然現在不算正職了,但以前的舊識專程上門來請他給孩子做專業課的輔導,他還是不能拒絕的。
「那麼,可不可以也請你當小執的家庭教師?我付你薪水,我聘請你!」
恢復了正常的魏母說出的話讓蘇偉毅愕然。
「那個……雖然我也想答應但……」
他只是小學教師!怎麼可能當一個高中生的家教?蘇偉毅正欲委婉地拒絕,然而魏母下一句話卻完全打消了他的念頭。
「那孩子……我從來沒見那孩子有過信服的表情。可是你做到了……他肯聽你的話,甚至剛剛還跟我說對不起……那孩子……」
眼見魏母說著控制不住激動又要哭起來,注意著四周人群的蘇偉毅慌忙把她帶到了隔離帶公園的空地。
「可是憑我目前的教師資質……並不適合教他。」
說出去會被人笑的!蘇偉毅著實犯難。
「沒關係的,蘇老師。學習上的事,小執自己學也能學得很好,我只是希望能有個人在家陪著他,開導他……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話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執啊!可是他卻總是很厭惡的樣子。那孩子又不愛跟人親近,這次會這樣也是因為沒個人可商量,才做了傻事。剛剛你說他的,他都聽進去了,如果有個人能經常開導他,幫助他的話,再發生這種事也不會弄成這樣……」
魏母的擔心不無道理。
所謂母子連心,雖然她並不能理解兒子,但卻憑著直覺地去做一切對孩子有利的事,並在做的時候完全忽視自己的感受,包括讓她向這個不久前才視為敵人的男人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