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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1:05:22 作者: 簾十里
    徐蕎開關病房門的那一瞬間李蔓似乎看到外面有個人影。

    裴鄴坤是被售票員叫醒的,眯了會人像是稍微精神了點,他迎著涼風一路走到醫院,步子還是有些昏昏沉沉。

    安靜的vip病房的走廊里,那個蒼老的身影尤其矚目,對裴鄴坤來說很矚目。

    裴鄴坤腳步停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叫他什麼。

    李建忠聽到動靜抬頭看去。

    這一抬頭把裴鄴坤震驚到了,李建忠滿頭白髮,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歲。

    「鄴坤啊……」李建忠撐著膝蓋站起來,似乎連聲音都老了。

    裴鄴坤怕李蔓聽到動靜等會見了人動氣,他說:「咱們去那邊說話。」

    夜幕降臨,對面一幢樓亮起燈火,醫院裡的燈光總帶著一絲淒涼。

    「小蔓她沒事了對不對?」

    「嗯。」裴鄴坤瞧著他的樣子,實在不像剛來的,問道:「您在這待了多久了?」

    「凌晨到的。」

    「這事您怎麼知道的?」

    「新聞上看見的。」李建忠也似乎還沒從這場災難中緩過神,他抬手摸了摸嘴巴,啞聲道:「我昨晚接到她媽電話,打過去打不通,後來你爸給我回電話說是美鳳進搶救室了,我知道她這病熬不下去了,你爸說小蔓買了晚上回江州的車票,我想著還是別和她一起走了,省得她看見我不開心,哪知我高速上車開一半突然聽到這個事情的新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托關係給裡面認識的人打了個電話查了查小蔓的車次……」他聲音踉蹌,吸了口氣繼續道:「我就掉頭連夜趕回來了。」

    一路上提心弔膽,一個正在手術室里躺著一個又出了事,李建忠覺得這就像世界末日。

    到底是有別,周蔚初被判刑他也沒這麼緊張,只是忙著打點關係找律師,後來判決下結果,他也欣然接受,可一想到李蔓在那列車上,聽著新聞的播報他連方向盤都快抓不穩。

    他不知道李蔓是怎麼個情況,就想著萬一要輸血呢,萬一需要什麼□□肝啊腎啊,他就給她,都給她。

    醫院病房區後半夜不准人進去,他就在大廳坐了一晚,十點多開門他就一直徘徊在走廊這裡,他不知道李蔓醒了沒有或者什麼時候醒,只是下午聽到病房裡傳來講話聲,那顆心終於安定了下來。

    裴鄴坤垂著眸子微微頷首,他手肘靠著窗戶邊緣,台面冰涼,給他的身體降了一些溫。

    他說:「小蔓她沒事了,您回去休息吧。」

    「真的沒事了?」

    即使去詢問過醫生,他還是心有餘悸。

    「嗯,沒事,放心吧。」

    李建忠猶豫了會問道:「你們倆結婚了?醫生說小蔓有孩子了。」

    裴鄴坤曾問過李蔓要不要把領證的事告訴李建忠,李蔓說不必,他尊重她,這事也就不了了之,現在李建忠問起多少有點尷尬。

    李建忠說:「我不怪她,只是沒喝上一口喜酒有些遺憾,但不怪她,是我不好。」

    「我們就領了證還沒辦酒席,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吧,您快回去休息,你頭髮……」

    「我頭髮怎麼了?」

    李建忠往窗戶里的反光一照,只見自己白髮蒼蒼,像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

    李建忠說:「小蔓要真出了事,我可能白的不止這頭髮了。」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步履蹣跚的離去,邊走邊接電話。

    陳玉質問他到底去了哪裡。

    李建忠無力的解釋著,但陳玉問他為什麼要去江州。

    為什麼要去,他知道黃美鳳的病,知道她肯定是熬不下了才給自己打了電話,肯定是有事要叮囑,縱使離婚了但情分還在。

    陳玉的一聲聲詢問讓他覺得疲憊不堪,李建忠關了手機乘電梯下樓。

    裴鄴坤揉了揉太陽穴進屋,李蔓面前的那碗粥只動了幾口。

    「找到----」

    聽到開門聲,李蔓以為是徐蕎。

    「怎麼不吃?」他問。

    李蔓撐起身子,眼圈一瞬間紅了,什麼也不說,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

    裴鄴坤坐在床邊,餵她,笑說:「就等著我來餵是不是?矯情。」

    李蔓隻字未說,安安靜靜的吃完了這碗粥。

    徐蕎本來想進來,見裴鄴坤在就沒打擾他們。

    裴鄴坤小心翼翼扶著她躺下,「還想吃點什麼嗎?有沒有哪裡依舊不舒服?」

    李蔓突然抓住他手臂,「晚上別走。」

    他吻她,「好,不走。」

    李蔓立刻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你身上怎麼那麼燙,你發燒了?」

    「吃了藥了,沒事。你別管我,你好好養著就成。」裴鄴坤輕輕摸她肚子,「我說什麼來著,兒子肯定有了,你還不信,有啥感覺嗎?我看電視裡說孩子會踢人,他踢你嗎?」

    「月份早,沒什麼感覺。你撐得住嗎,要不去掛個號掛點水。」

    「不用,睡一覺出身汗就好了。」

    他很少生病,現在好像淋雨勞累就很容易生病,裴鄴坤逗她,說:「我可能真的老了,動不動就生病,完了,回頭兒子要是問我你是怎麼娶到我媽這個青春美少女的,我該怎麼回答?」

    李蔓輕輕握著他的手,順著他的話杆子爬,「就說你媽媽眼睛不太好。」

    「我瞧瞧,眼睛到底好不好。」他湊近腦袋,溫熱的呼吸悉數灑在李蔓臉上,鮮活而真實。

    李蔓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裴鄴坤鼻子對著她的,面貼面,輕聲道:「我媳婦的眼睛像星星,又亮又乾淨,上天都不捨得收走。」

    李蔓不敢想像如果她真的去了,留下他他會怎麼樣。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傻瓜,和我需要說這種話?沒事就好,現在很好,我很開心。」比起那些在事故喪生的人,比起那些失去家人的人,他覺得此刻已經無比幸運滿足。

    李蔓抬手輕輕抱住他,他的背脊還是如此寬闊堅硬,他的懷抱還是如此溫暖安全。

    兩個人靠在一起默了很久很久,裴鄴坤怕她手酸,這才鬆開她。

    「你手上還扎著針,別再亂動了,生病還想吃我豆腐,色不色。」裴鄴坤給她掩好被角,「手冷不,要不我給你擰個熱毛巾墊手下?」

    「不冷。」李蔓瞥見外面徐蕎的身影,說:「徐蕎在外面,讓她進來吧,估計等了一會了。」

    徐蕎倒也不客氣,進來拿上包,說:「你老婆你自己看好了,老娘要回去補覺,明兒個來換班。」

    裴鄴坤送了她一段路。

    「真謝謝你了。」

    「有什麼好謝的,我也就在這裡玩了一個晚上手機而已,王者榮耀還打上鑽石了呢。」

    裴鄴坤笑了笑,又道了聲謝。

    徐蕎說:「雖然我大學的時候挺討厭她的,但相處下來她比我過去交的任何一個朋友都要好,為朋友做點事應該的,更何況我乾兒子的命還在她手裡呢。」

    李蔓有一說一,不會和她繞圈子,也不會騙她整那些有的沒的,她會很自然的去幫你做一些事情,不求回報回應,就這麼一率真單純的人,做事能力就強,徐蕎能理解當時韓傅明為什麼這麼欣賞她。

    兩個人一起上班下班,偶爾一起去跑步散步,也多虧了李蔓,徐蕎覺得這日子不算無聊,韓傅明那貨整天埋在案子裡。

    裴鄴坤也開玩笑道:「我兒子是我一個人的,誰也別想分一杯羹。」

    病床夠兩個人睡,夜晚時分,裴鄴坤抱著李蔓睡覺,她傷到的地方不多,主要是腦袋,他輕抱著,儘量不碰到她,以免觸到那些小傷口。

    「我在這,你好好睡,別怕。」

    李蔓嗯了聲,房間裡只留著一盞小夜燈,也好在有一絲亮光,不然黑漆漆的房間讓她覺得窒息,就和燈滅時的那節車廂一眼。

    「我看到你了。」她說。

    「什麼?」

    「那個時候,你來找我了是不是?」

    「嗯。」

    裴鄴坤握住她的手,剛拔了針頭,她手背冰涼,他給她暖手。

    李蔓:「和我一節車廂的有多少人活了下來?」

    「還有一個小女孩。」

    「就…一個嗎?」

    「嗯。」

    李蔓沉默了,半響道:「那女孩的父母呢?真的沒有活下來嗎?」

    「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亡了。」

    他沒有告訴李蔓,他跨過那些屍體找到了她。

    李蔓望著天花板說:「回了江州,我們去廟裡還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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