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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1:05:22 作者: 簾十里
    李蔓沒有回答。

    陸彬靠在椅子裡,像是一眼看穿,侃侃道:「老師,你太畏手畏腳了,你年紀又不大,如果覺得這場感情沒結果就直接放棄那也太慫了。」

    李蔓:「等你再大點會懂的,愛情不是促成婚姻的全部,愛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老師,你知道我最見過最殘忍的人是什麼人嗎?」陸彬說:「是減肥成功的女人,而你,比那些女人對自己更殘忍。」

    雖然少年老成的模樣讓人想笑,但李蔓還是記住了陸彬的話,他說的也不是不無道理。

    回去的路上李蔓想,如果她在陸彬這個年紀知曉他對她的感情,也許她會不顧一切的奔向他,哪怕最後猴子撈月一場空,但現在的處境和年齡實在不允許她放肆,一個人思想慢慢成熟後就會被世俗的點點滴滴捆綁,庸俗並且頑固。

    到家的時候褲腳衣袖還是被雨打濕了,李蔓上樓洗澡,剛拐到二樓就聽見乾嘔聲,一聲比一聲激烈,她一滯,跑到黃美鳳房間推開門,人躺在床上半曲著身子對垃圾桶乾嘔個不停。

    李蔓給她順背,黃美鳳嘔的喘不過氣,苦膽水都吐了出來。

    李蔓有些恨鐵不成鋼,說:「即使醫生說沒大礙,可是不排除復發的可能,你能不能好好休息,我不需要你為我賺錢買什麼房子。」

    黃美鳳擺擺手又乾嘔幾下終於停下,虛弱道:「媽沒事,就睡午覺突然乾嘔起來,大概天熱有些中暑。」

    「那我給你刮痧。」

    李蔓拿來水和陶瓷調羹,一刮果然背後通紅。

    李蔓說:「還有半個月我就回桐城,國慶再回來,你一個人當心點,藥還是要吃,少幹活多休息。」

    黃美鳳欣慰的笑著,說:「你自己一個人在外地才叫我不放心,你說你要在那邊工作,那隨你,可考慮過結婚的事情了嗎?今年過年要25了,是時候找個對象了,最好和你工作的時候近一點,這樣有照顧,我也就不總擔心你了,得找個踏實可靠的,當然相貌也得端正一點。」

    「媽,我工作還沒穩定,不急。」

    「工作和談戀愛不挨邊,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別放不下那一個。前幾天…是不是和鄴坤吵架了?我看你那天回來後一直冷著臉,胃口也不好。」

    「沒有。」

    黃美鳳嘆息一聲,自己的女兒說真話假話如果分辨不出來那她也白活了。

    黃美鳳說:「你願意和媽說說喜歡他什麼嗎?」

    李蔓給調羹沾上點水繼續刮,她默著聲,黃美鳳以為她不願意說,打算說點別的時候,李蔓忽然開口了。

    她說:「和他相處比較自由。」

    兩個人的性格天差地別,卻正好互補,他帶給她奔放狂野的自由之感,她帶給他溫潤細膩的幸福之感,相互索取相互信任。

    他那天說除了他的母親她是他生命里第二個重要的女人,對她來說,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星火,燃燒著她的枯寂糙原,生生不息,此生不滅。

    黃美鳳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熟悉,相處起來當然自由。小蔓,別鑽牛角尖,再看看別人,相處久了一樣也可以的。媽希望今年你能帶個男朋友回來讓我看看,這樣我就放心了。」

    「再說吧,再過兩年戀愛結婚也不晚。我不想這麼快。」

    黃美鳳閉上眼,憂心忡忡。

    晚餐是李蔓煮的,青椒炒毛豆,冬瓜排骨湯。

    雨滴從屋檐落下,好似珠簾,風雨將院子裡的柿子樹打下不少葉,就連圓潤碧青的小柿子果也滾落一地,夏天的落雨的傍晚安寧而靜謐,只有蛙叫的頗為歡快。

    母女倆映著雨簾慢慢享用晚餐,這樣的寧靜和美好不知道還能有多少次,吃著吃著黃美鳳眼睛有點酸,低下頭不讓李蔓看見。

    李蔓這幾日有些失眠,菸癮也是從未有過的重。

    九十點的時候又是一陣暴雨,伴隨著幾個響天雷,遠處的幾顆水杉樹尖細的尾巴劇烈搖晃,風攉著雨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

    裴鄴坤的家亮著一絲微光,但莫名很空,李蔓知道今天他依舊沒回來,她不知道那天以後他去了哪裡,甚至她覺得他可能已經回來過一趟拿走行李去了桐城,就這麼一聲不響的徹底離開了。

    李蔓想起從前有一次他也是這樣離開好幾天,她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時候他十二三歲的年紀,少年清瘦卻倔強如牛,他對顧蘭本來就有成見,但他什麼都沒有,依附著這個家庭就只能唯命是從,生活里的一點矛盾都引起軒然大波,旁人都勸說顧蘭說孩子小不懂事,勸她寬心點。

    明面上都幫著顧蘭,可都知道孩子才是真正受苦的,所以說,親媽再差也比後媽強。

    顧蘭滿臉的委屈和無奈,裴江的立場也很難站,到底還是怪在裴鄴坤身上,他想自己的兒子是親的,打罵都沒事,顧蘭即使是妻子但終歸不是自己人。

    大人們懂這個理,可孩子不懂,李蔓站在母親身邊看著他,她也不懂。她知道他從來都沒有錯。

    第二天裴鄴坤去上學,到晚上到點了還沒回來,再晚點打電話給老師一說,才確定人沒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把班主任嚇得一夜沒睡好。

    裴江跑了幾家同學家,都沒尋著人,鎮上的網吧也沒人。

    顧蘭說:「大晚上盡折騰人。」

    那時候她還在小學,午飯是在校外的一個餐館吃的,吃完會去小店買份零食,她在小店外面看見了裴鄴坤,他倚在電線桿上和幾個男生說話,陽光晃眼,照在他身上慵懶而散漫。

    她跑過去,說:「你回家嗎?」

    她在他眼睛裡看一絲蔑視。

    她說:「不回來了嗎?」

    那一刻,她第一次有種要失去他的感覺,一個從小就陪在身邊的人再難相見,這種感覺不知該怎麼形容。

    李蔓沒有告訴裴江她見到裴鄴坤了。

    大約隔了十來天,那天晚上放學她在看見裴鄴坤在院子裡打井水,他看上去很壓抑又很憤恨。

    她想他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的,頭也不回的離開。後來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只不過歲月讓人實現想法的同時也賦予你成熟的思想。

    裴鄴坤考別處的技校離開家,去別的城市工作離開江州,可他還是會回來的,就像那時候他說的,再差勁這裡也是他的窩,落葉歸根,這裡是他的根,他對裴江再埋怨可終究是唯一的親人。

    李蔓倚在窗口抽菸,第三根的時候她被嗆到,咳到眼淚都出來。

    ……

    驟雨初歇,隔日太陽重新升起,溫度又要開始上升。

    李蔓上鎮買菜,只是沒想到會在鎮上看見他。

    裴鄴坤靠在一輛轎車邊上吸菸,時不時和邊上的錢江海說些什麼,揚眉低笑,看起來沒有任何不適。

    錢江海一臉煩躁,說道:「你還笑得出來,這倒的什麼霉運。莫名其妙怎麼就萎了!」

    裴鄴坤被這晨光照出一身虛汗,卻覺得挺舒服的,說:「得了,你再踢車輪都要被你踢爆了,再等會,拖車一會就來。」

    「你不急?不是說一點的火車嗎?」

    「嘁,錯過了就再買下一趟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錢江海說:「那人錯過了,也換下一個?」

    裴鄴坤抬起眼皮看他,錢江海往李蔓的方向努努嘴,李蔓正在路邊挑水果,背影纖細窈窕。

    錢江海不知道裴鄴坤和李蔓到底怎麼了,但就這幾天裴鄴坤那個狀態,他敢拿結婚證打賭,這兩人鬧掰了。

    你有見過婚禮上比新郎醉的更死的嗎,他見過,那就是裴鄴坤。

    好傢夥,睡了整整兩天,婚禮賓客都散了,他和紀舒靈留下處理後續,所有房都退了,只有他的沒退,怎麼都叫不醒他。

    第三天從房裡走出來的時候眼睛猩紅的被潑了紅油漆,渾身的酒味,客房服務都是捂著鼻子進去的。

    他算著離蜜月還有十來天,也就好好陪了陪這位兄弟,問他到底怎麼了,死活也不說,醉意當頭也只不過蹦出一句:你真有種。

    裴鄴坤死死的盯著李蔓的背影看,嘴角淡薄的笑意漸漸被扯平。

    錢江海說:「雖然不知道你倆怎麼了,但你們那點小九九兄弟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小蔓對你也有意思吧,既然這麼喜歡,吵架了就去哄哄,你不是少女殺手嘛,這會搞不定了?還整天借酒消愁,像個樣?」

    裴鄴坤斜睨他一眼,背過身不再看李蔓,沉默不語,只是煙抽的猛。

    李蔓買完水果忍不住朝他望去,正好對上錢江海的視線,錢江海手一揮,喊道:「小蔓!」

    裴鄴坤依靠在車門上,微揚下巴迎著刺眼的日光吐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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