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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1:05:22 作者: 簾十里
那半年恰好是李蔓忙著畢業論文答辯的時間,所以一直留在桐城幾乎沒回來,忙完學校的事情六月的時候回來過,黃美鳳看上去面色紅潤,沒什麼不適,這趟復檢她就是想確定病有沒有在被治癒,不然心裡總像是扎著根刺。
黃美鳳暈血,抽完血整個人都昏昏沉沉,李蔓將她扶到走廊座椅上休息,她還要去配藥,那藥得吃一年,家裡還剩不多。
醫院人來人往,略微有點窒息感。
李蔓配完藥上樓時遇到個人,那人倒是一下子就認出她來,親切的喊了聲小蔓。
李蔓思忖許久,毫無印象。
男人穿著病服,腿腳似乎不利索,說:「我是楊伯伯呀,不認識了?你小時候經常來你家吃飯的。」
這麼一說,李蔓記起幾分。他是李建忠的朋友。
男人說:「你怎麼在醫院?生病了?」
李蔓不想多聊,說:「嗯,有點發燒。」
「夏天高燒可難受了,自個當心點。」
出於禮貌,李蔓說:「楊伯伯生了什麼病?」
「人老了身體禁不起折騰,前段時間出車禍,倒也不嚴重,就是壓迫到神經,腿腳有時候不靈活。」
「老楊!」話音剛落,不遠處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李蔓挺起背脊,這聲音熟得不能再熟。
「喲,你爸來了。」
李建忠完全沒預料到李蔓會在這,還和老楊站一塊,上次見面還是一年前。
李建忠說:「老楊,我先和我女兒說兩句,等會再來找你。」
李蔓給他面子,等人走了才說:「我和你沒什麼話好說。」
見她手裡拎著藥品,李建忠問:「你生病還是你媽----」
「和你沒關係。」李蔓看也不看他,繞過他往樓上走。
李建忠追上去,他也是五十五的人了,可卻不顯老,西裝皮鞋,是個生意人的樣子。
「小蔓,就不能好好和爸說幾句話嗎?」
樓梯轉角,陽光從玻璃窗透進,玻璃窗上積了薄薄一層灰,這陽光就顯得渾濁了。
李蔓頓住腳,說:「行,那你說,我聽著。」
李建忠一噎,想說的話無非是噓寒問暖。
李建忠說:「那些陳年往事爸爸和你解釋過很多遍,你依舊怨恨我,我也不想再多說,事情已成定局,爸爸也不後悔。血脈相連,我們永遠是父女,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李蔓:「我沒有不承認你是我父親。」
「我也是半隻腳入土的人了,你也是爸爸唯一的孩子,這麼多年過去,爸爸希望有一天和無意中見面的時候,比如今天,希望我們能夠平和的聊幾句。」
「平和?你的願望未免太強人所難。」她平靜的音色猶如泛著光的刀刃。
樓上有行人下來,兩人暫時靜默。
待人走了,李蔓說:「過去那點事情我也不想反覆拿出來說。就像你說的,事情已經成定局,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李建忠說:「爸爸不想和你關係這麼僵,從前你還小,爸爸知道你是不會理解的。可現在能不能換個角度想想?」
李蔓說:「你知道我恨你什麼嗎?」
李建忠微怔,難道李蔓不是恨他離婚嗎。
李蔓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目光挪到玻璃窗上,窗角有個小小的蜘蛛網。
她說:「你和媽的婚姻沒有愛情基礎,過不下去想離婚,也許從前我是不能理解,可換做現在我能理解一點,也許埋怨你幾年也就淡了。可你是這樣的嗎。我什麼都知道,從幼兒園開始我就都知道。」
男人有錢就變壞,這句話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他對婚姻不忠,一次兩次母親都選擇原諒隱忍,無非是為了她,次數多了是人都會心灰意冷,母親是,李蔓她也是。
再到後來他因為那個女人提出離婚,奔向他的愛情大道,積累多年的怨氣終於在這一瞬爆發。
再多的忍耐和原諒最後換來的依然是不忠。
見他目瞪口呆,李蔓嘴角勾出一抹嘲笑,但很快被刺眼的陽光抹平,她說:「我能給的,就是像現在這樣平和的對話。」
李建忠張張嘴,似有些無奈,說:「爸爸是不好。」
他甚至不知道李蔓從那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在外面的那些事。
李蔓說:「總會有人還的。」
她走了,李建忠垂下腦袋沒有追上去。
第十七章 (改屏蔽詞)
復檢結果要到下午四五點才能出來, 期間空蕩蕩的時間李蔓不知該怎麼打發,她也不想再遇見李建忠,更不想讓母親碰見他, 母親性格好, 縱使碰見也不會激起水花,可她真的厭煩極了這樣的場面。
李蔓想起許久未和她逛街, 母親似乎也很久沒買過衣服。
兩個人把商場走了個遍,午飯在一家還算高檔的餐廳吃的, 黃美鳳雖然借據, 但偶爾和女兒出來玩用的吃的都很大方, 這是李蔓教她的,該開心的時候就得開心點。
四五點的太陽有些懶倦,但依舊光芒萬丈。
李蔓讓黃美鳳在走廊等她, 她自己走進醫生辦公室。
黃美鳳坐在椅子上神情漸漸淡下去。
醫生說恢復的很好,只不過還要堅持吃藥。
李蔓心裡的那根刺終於被拔,從辦公室走出來眉梢都帶著笑意。
小時候總有各種願望想要實現,如今她卻只想要母親身體健康, 大抵世上兒女都有著這樣簡單卻虔誠的心愿。
黃美鳳聽到結果會心一笑,勾住李蔓的手臂兩個人不急不緩的往家走。
公交車上人不多,橘色的日頭布滿整個車廂, 有一段路比較坎坷,整個車都上下搖晃,李蔓手肘撐在窗戶邊上,慢慢閉上眼, 在這動盪中倦怠之意侵襲而來。
傍晚,天邊雲霞漸暗,裴鄴坤和裴江在院子裡吃晚飯,一盤咸瓜炒毛豆,一隻豬耳朵,兩瓶啤酒,夠兩個老爺們吃上好一會。
他們父子間本就話少,裴江是想和他多說幾句話,可起不來頭,能嚼的無非就是婚姻問題,裴鄴坤像在桐城扎了根死活都不願意回來,一開始他還發火,後來見他發展的不錯也就不管了,裴鄴坤從小就難管,不過這娶媳婦的問題是真的讓人頭疼。
裴江嘴巴剛張,一個音也未發,裴鄴坤就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別瞎摻和我的事。」
「什麼叫瞎摻和,我是你爸,別的我也不管你,就問問你結婚的事,越往後拖越難找,咱家又不是大戶,拖不起。你忘了,前幾年你帶回來的那姑娘,後來還不是黃了。」
裴鄴坤挑起半邊眉若有若無的笑了聲,不想和裴江扯這事。
李蔓回來,和他遙遙一望,兩人都很平靜。
飯後,裴江去隔壁串門散步,裴鄴坤站在院子裡那顆白玉蘭下咬冰棍吃,手指不停歇,給李蔓發微信說要不要吃。
李蔓剛收拾好碗筷,黃美鳳正在欣賞今兒的戰利品,一直說這件衣服買的實惠,李蔓看了看手機又放下,有些出神,但附和著說這衣服是買的挺值。
黃美鳳一眼就看穿,語重心長道:「媽知道你自己心裡有分寸,這份感情能處理好,可媽沒讓你們連朋友都不做,鄴坤找你你就去,飯後散散步聊聊天很正常的事情。」
李蔓知道母親是足夠的信任她,也不想讓她徹底斷絕關係從而致使自己活得更狹窄,可越是這樣她肩上的分量就越重,好似稍不留心踏錯步就會毀天滅地。
李蔓還是出去找他了,裴鄴坤就站在那裡等他,見她出來彎了彎嘴角,晃動手裡的冰棍。
裴鄴坤說:「去消化消化。」
兩個人往海棠林的方向走,鄉間小路邊上立著稀疏的路燈,有幾個還是壞的。
鹽水棒冰裴鄴坤咬幾口就沒了,他把棒子一扔懶懶的說:「小時候還是五毛一根這會都要一塊了。」
李蔓吃東西不像他,她吃的時候比較細比較小口。
她說:「社會進步,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物價上漲,沒什麼不對。」
裴鄴坤借月光看她,水光瀲灩的小嘴含著潔白的冰塊,額邊的發因為這氣溫有些潮,脖頸雪白線條姣好,他眸子忽然沉下,腦海中飄過一些齷齪刺激想法。
李蔓感受他的目光,她沒有看他,就這麼一直往前走。
裴鄴坤手插袋,說:「今天和你媽去逛街了?」聲音有點啞。
還剩餘半根,李蔓倒也沒什麼胃口,她手僵在那,扔也不是吃也不是,裴鄴坤瞥她一眼,順其自然的拿過冰棍就著她吃過的那裡咬。
李蔓微微一怔,其實兩人都明白,這樣的舉動有些越界,又不是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