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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那若是真的查實你舅舅有罪呢?」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太后氣的將案上白瓷青蓮的魚碗都砸了,指著今上的鼻子破口大罵:「白眼狼!你舅舅為你籌謀多年,哪想到你卻是只白眼狼,如今坐上皇位就翻臉無情了,你怎麼不去死啊你?」

    今上面色一白,很快又恢復了血色,竟然還向著太后一笑,「兒臣還有許多政事要處理,就不耽擱母后養病了。」

    從永壽宮裡退出來的時候,他身邊從太子府里就跟著的宦官高甫到底忍不住了,替他委屈:「聖上何不將一切都告訴太后娘娘?」

    「告訴什麼?」今上背著手悠閒的從永壽宮裡走了出去,一路走在宮掖之中,瞧見宮女鮮嫩的顏色,被宮牆切割成的窄窄的四角天空,笑的十分隨意:「告訴太后她的兒子所剩時日不多?東宮專門為朕調養身子的太醫與舅舅大有淵緣?」

    高甫眼中瞬間要湧上淚來,他是自小跟著太子的,與太子感情十分親厚,聞聽此言心裡極為難過,卻又強忍淚意:「聖上說哪裡話,賴院正醫術十分高明,若非他這幾個月侍候陛下,哪裡能發現得了呢?他既能發現,想來悉心調養也定然能治好的!」

    五月底,國舅一案鐵證如山,今上下旨,國舅傅溫以及傅溫長子傅明朗斬首,傅開朗全家流放嶺南,傅家其餘人等發配往西北沙州。

    太后聽到這消息,原本是要掙扎著去紫宸殿找今上算帳的,才走出幾步就暈了過去。

    傅溫向協理審案的許清嘉請求,想見今上一面。

    許清嘉代為轉達,今上沉默許久,終於前往天牢見傅溫。

    這是甥舅兩個此生最後一次見面,傅溫身著囚衣,被獄卒單獨安置在一個囚室里,身上也略微打理了一番,盤膝坐在天牢的稻糙堆上,多年上位者養成的氣勢,竟似身處金馬玉堂。

    看到今上,他竟然微微一笑,也不行禮,只道:「你來了。」

    今上亦面上含笑,竟然好似舊時甥舅感情融洽之時,問一句:「舅舅想見我,所為何事?」他身後跟著的高甫已經恨的眼珠子都紅了。

    傅溫忽大笑起來,「初時想著要見陛下一面,有許多話要講,如今真見到了,竟似無話可說。」他原還想著,今上或許會念甥舅之情,對他網開一面。更有宮中太后,今上素來孝順,這斬首的旨意多半也是被臣子脅迫,比如寧王等人。

    及止見了今上,看到他淡笑著的表情,一顆心直落到了底處,摔的粉碎。他是資深政客,內里如何詫異震驚,到底面上還能保持紋絲不動,只覺許多話已不必再說。

    「舅舅既然無話可說,朕倒有幾句話想講出來。自朕即位之後,賴宗泉接替了原來的太醫,調養了一段時日,才發現這幾年朕已被人下了藥,只不過藥性十分緩慢,能令朕逐漸的衰弱下去,不知道的還當朕素來體弱,舊疾復發,不能主理朝政。若非舊年賴宗泉曾經替朕診過脈,知道朕已經完全康復,是定然想不到這裡去的。這事是舅舅的主意吧?」

    陪同著今上一起來的許清嘉聽到此語頓時心驚,再想不到今日能聽到一樁秘聞。如今朝中未穩,今上龍體欠安,他心中已隱隱帶了不安之意,也不知道今上龍體要不要緊。

    傅溫倒也不曾抵賴:「陛下小時候還是很乖巧聽話的,只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武坤早就想到這點了,定然是他這兩年與國舅屢次意見不合,這才引的國舅動了手。若是還似從前一般一切都聽從傅溫的安排,或者他並不會下手。

    而傅溫動手,恐怕也是因為發現先帝身子骨不好,後來政敵賈昌與許棠都已經倒台,朝中再無敵手,太子對他已有芥蒂,任由太子登基不如扶植皇太孫登基。

    到時候他要權有權,要錢有錢,又是皇太孫舅公,一把把持朝政,就算是更進一步也未可知。

    而這一場甥舅里在暗底里的無聲較量終究因為來自雲南的信而提前暴露了傅溫的布局。

    武坤心中慶幸不已。

    「舅父還是安心上路吧!」

    他從牢房裡出來,身上龍袍之上的金線繡紋微動,腳下高腰靴一步步跨出去,獄卒跪了一地,山呼萬歲,傅溫就看著他一路而去,帶著從小養成的優雅尊貴,將一切的人與事都踩在腳底下,宛如土埃。

    國舅爺忽爾闔目,窮盡大半生辛苦籌謀,到頭來都付水東流。

    永和元年秋,國舅傅溫與長子傅明朗被處斬,傅開朗一家流放嶺南,其餘傅家人流放西北沙州,韓蕊也不能倖免。

    永寧公主曾大鬧紫宸殿,被今上一句話就制止了:「如果朕沒記錯的話,姑母還有韓表弟呢。」

    她再愛女兒,也不能罔顧兒子的前程。

    而自國舅府一干人等被處斬之後,太后就病倒了,時常在醒時咒罵武坤,咒武坤去死,恨自己當初沒有將武坤掐死,竟然還精心養大。

    當初有多著緊此刻就有多恨。

    就算見到皇后也不給好臉色。

    今上常去永壽宮探望太后,聽著太后惡毒的咒罵似乎也不甚在意。

    傅溫倒台之後,朝中又換了大半的官員,所有傅系官員斬的斬,流放的流放,被貶為庶民的永不錄用。

    同年秋,今上提拔了一批以許清嘉為首的寒門官員。而許清嘉時任戶部尚書,又加封為太子太傅,行走政事堂,掌中書令之職,從三品升至一品,權傾朝野。

    而寧王得封尚書令,只是他尚有一等親王爵,因此眾臣只以王爵呼之。

    以本朝官職而論,中書令尚書令皆是相位,入得政事堂便是民間俗稱出將入相,乃是莫大榮寵,朝中官員見到許清嘉,都要稱一聲:「許相」。

    夫榮妻貴,如今胡嬌在京中官眷里也是頭一份,就算是寧王妃與永寧公主見到她也要禮讓三分。

    許東鴻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郎,過了年就要十九歲了,她自己尚不覺得兒子年紀老大,但每次赴宴都被人提起兒子的親事,這才倏然而覺長子似乎要成為大齡剩男了。連帶著已經十四歲的許珠兒也成了京中人家聯姻的首選,已經有不少人家探她的口風,許府擇婿的標準。

    每到此時,胡嬌就笑的很是謙虛:「其實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只要人上進,性子寬厚,待我家姐兒好。」眾人大鬆了一口氣,就聽到她最後一句:「只要比照著我家相爺去尋就好了。」

    眾人吐血:「……」這還是沒要求?

    許相整個大周朝也只有一隻好吧?試問誰見過身為相爺後院除了夫人之外連個紅袖添香的丫環都沒有的?

    去過今上新賜給相爺那座五進的大宅子的婦人們都會產生一個念頭:相府後院也太空闊了吧?

    丫環都是本份老實的,容貌皆不出挑,看著都是老實肯乾的,就連個妖嬈些的舞伎都沒有,小妾通房之類的更是滅絕,相爺夫人在許府後院唯我獨尊,將來娶了兒媳婦,只要做個老封君等著享兒孫福就好了。

    可是再瞧瞧相爺夫人,也不知是生活的舒心之故,還是別的原因,總歸瞧著也就二十七八歲年紀,極為年輕,離老封君似乎還差著幾十年的距離,如今恰如一朵開的正艷的牡丹,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也有好事的婦人按相國夫人閒談掐指來算,她十五歲成親,正是相爺高中榜眼那一年,已經過了二十年了,相國夫人如今三十五歲了,倒是瞧著比本來年紀還小上許多。

    這本來也沒什麼,長安貴婦歷來都喜保養之術,面嫩些也是有的,哪知道永和二年,許府傳來喜訊,相國夫人又有了。

    本朝婦人也有四十幾歲還生養的,相國夫人這個年紀有了也不算晚,各府官眷有不少都遞了帖子想上門,胡嬌只揀相熟的關係要好的幾家,其餘的都加了回禮退回去了。

    這其中就有韓夫人以及夫婿提調回京的韓娘子,還有因銀礦案而立下功勞被提拔進京的高正內眷,多年未見的高夫人。

    銀礦案之事,高正與崔泰以及崔五郎六郎都是受益者,這些人在邊疆多年苦熬,最終因此案而被提拔進京。

    崔泰如今做了禁軍頭領,負責大內安全。

    而崔五郎崔六郎以及高正皆進了南衙,各有官職。

    高娘子多年不見胡嬌,進了長安之後第一時間便向許府遞了帖子,二人相見不由百感交集。

    她們認識起於微時,哪曾料到二十年後竟然是這般光景。

    高烈比武小貝小了大半年,如今也已經是十八歲的少年郎了。聽說去年就已經成了親,娶的乃是高正營中袍澤的女兒。

    高小娘子也早已成親,聽說已生了一兒一女,日子十分順遂,只是高正舉家遷往長安,她亦傷感不已。好在長姐也嫁在了雲南郡,姐妹倆倒可常來常往。

    胡嬌離開雲南郡多年,如今提起故人也十分開懷,「那段夫人呢?」這一位性格十分合她胃口,倒是多年未有音訊了。

    提起段夫人高娘子就忍不住捧腹:「原本武官與文官也不怎麼來往,只是都在雲南郡住著,倒也能時常聽到他們家的消息。段功曹多年一直在老位子上不曾挪窩,段夫人便說這是他貪花好色之故。若是如許大人待夫人一般,保不齊早高升了。如今段功曹倒被夫人壓的死死的,倆小子都這兩年都陸續成了親,日子也過的不錯。」

    胡嬌大笑,「這話高姐姐就該告訴高大人,懼內可是升官的不二良方啊。」

    不知怎的,這話經由高夫人轉述到了高正耳里,大嘴巴的崔五郎都知道了。最後傳進寧王耳里,他還拿此話來打趣許清嘉:「許大人官拜太傅,看來還是夫人的功勞。」

    許清嘉最近真是腳底打飄之時,多年未有喜訊的老婆忽然懷孕,比之他升任太傅以及中書令還令人高興。聽得這話不由詫異,難道這官職不是自己辛苦打拼來的?不過夫人保證後勤,這功勞還是有她的一半的。

    等他真正弄清楚了寧王打趣的原因,回去對著孕婦問起來,那口氣卻濕軟的不像話:「聽說夫人有言,懼內是升官的不二良方?」

    於是府里那些新進的丫環們就都為夫人捏了一把汗,已經升任管事媳婦子的臘月與小寒皆扭頭偷笑,將丫環們通通趕了出去,再替相爺夫人輕手關好了房門。

    小丫環穀雨與白露都對夫人的安危表示擔心:「夫人還懷著身子呢,相爺……不會是要審問夫人吧?」

    聽說相爺斷案十分厲害,這幾年的銀庫盜銀案,戶部空印案,銀礦案相爺都是斷案的主力,外界將相爺傳的神乎其乎,說是只要他瞧一眼的帳本子,就沒有瞧不出問題來的。還傳相爺過目不忘,因此許府新任的帳房先生行事格外謹慎小心,就連一文錢的開銷都要記在帳上,生怕落到相爺手裡,沒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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