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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殿外候著的宮人悄悄請求太子,要向里傳報,被太子阻止了。直等裡面的瓷器聲漸漸的稀疏了起來,也不知是殿內擺的瓷器被砸的差不多了還是皇后砸累了,這才消停了下來。

    太子踩著滿地的碎瓷片走了進去,一撩袍子便跪在了滿地的碎瓷之上,「兒臣不孝,惹母后生氣了!」

    皇后冷笑:「太子來了?!本宮還當你去你徐母妃與周母妃那裡領賞去了呢!替她們辦成了這樣一樁大事,哪裡不孝了呢?!」

    這是指著太子的鼻子罵呢。

    殿裡宮人皆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只當自己是木胎泥偶,半點氣息也不敢出,生怕惹的皇后遷怒。

    別看皇后這會兒生氣,她也只有太子一個兒子,從小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滿宮裡數,也就只有皇太孫能抵得過太子了。

    就連太子妃平日也時時處處要看著皇后的眼色行事,但凡有個行差踏錯,都要再三請罪。今日看著皇后臉色不好,她早早就跟著寧王妃一下出宮去了,留下他們母子願意怎麼鬧騰都行。如果她留下來,那必然是要被遷怒的。

    「母后說哪裡話。今日三皇弟與四皇弟覓得佳偶,徐母妃與周母妃只有感激母皇的份兒,兒子這是為母后著想。」

    皇后一聽此言,怒氣更甚,只可恨手頭無瓷器再砸,就連茶盞也無一個,不然真想往太子腦門上飛一個,「不開竅的蠢蛋!他們都磨刀霍霍朝著咱們來,你還要時時處處朝他們著想。你難道看不出你父皇的意思嗎?!」

    太子心中苦笑,父皇母后大鬥法,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權利。

    國舅一系權勢太過,做皇帝的心中自然不安,況且他病弱多年,當皇帝的總不能在百年之後將國家交給一個病歪歪的太子,而偏偏太子身後還站著個結黨營私的國舅。

    而最開始太子身體不好,皇后為兒子考量,這才與國舅聯手在朝中籠絡臣子,原是給太子的身份地位多一重保障,以免因為太子病弱而被皇帝給廢了。可是天長日久,權欲熏人,等到國舅一系真正壯大起來,威脅到了今上在朝堂上的地位,就算今上原來並沒有廢太子之意,事到如今也會有所考量了。

    不然何至於連戍邊的寧王以及宮裡的皇三子皇四子也頻頻被傳召,唯獨東宮太子極少被傳召?!

    若非太子看得明白,借著錢成郁之事向今上請命,自斷一臂,哪得如今能夠光明正大立於朝堂的局面?

    太子心裡,並不曾覺得國舅多年經營的人脈就是真正對自己死心塌地之輩,想來那些人對國舅死心塌地的程度要比對他死心塌地的程度要高罷。他是不敢視作心腹的。

    但在外人眼裡,太子與國舅是綁在一起的。

    國舅無論做了什麼事情,旁人都要在心裡揣測再三,是否是太子的意思。

    事到如今,太子與國舅已經密不可分了。

    國舅的權勢愈盛,太子在今上面前就愈加難做。而太子若是還閉門讀書,不採取行動,相信太子以及傅家都不見得能落得了好。

    太子揮退宮人,將其中利害向皇后苦口婆心的陳述,可惜皇后壓根聽不進去。

    「母后與你舅父一步步為你籌謀,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若是當日不曾籌謀,恐怕咱們娘倆如今都不知道去了哪裡!你一個小孩子家家,只知閉門苦讀,讀書都讀傻了。上次宋璟被逼自殺,你舅父都惱了許久,我也覺得你莽撞了。好好的握在咱們手裡的戶部就這麼拱手讓人!」提起此事皇后就生氣,順帶著又想起了今日之事,於是怒上加怒:「自從你上朝之後,就三天兩頭找母后跟你舅父的麻煩。就連今日的事情你也插手。皇兒你告訴母后,是不是誰在你耳邊進饞言了?」

    太子苦口婆心半日,卻一點功效沒有。他心中沮喪,忍無可忍道:「兒身體素來不好,皇兒還小,母后難道不知隋帝之志?」

    隋文帝楊堅以外戚之身竊人之國,北周靜帝宇文闡說起來乃是楊堅的外孫,被逼禪位之後年不及九歲就被誅殺,文帝乃是出了名的狠人。

    皇后萬沒想到,自己兄長傅溫為太子一心籌謀,哪知道在太子心中竟然拿傅溫來比竊國的楊堅,對國舅如此防備,頓時氣的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只覺得眼前跪著的男子並非自己親生,將榻上瓷枕扔了下去,恰砸在太子肩上。

    太子肩頭一痛,咬牙受了,那瓷枕已經落到地上碎了。

    他就跪在那裡一動不動,見皇后氣的狠了,也知道今兒自己這藥下的有些狠了。又溫言勸了皇后幾句,見皇后始終不給他好臉色,索性道:「兒臣今日跟母后所說,母后再想想,兒臣改日再來向母后請安!」

    「滾!」

    皇后今日真是被太子氣的五內如焚,直恨不得從來沒生過這兒子,只覺她一片慈母之心與國舅的憐甥之意都被餵了狗,恨不得再不見這狼心狗肺的兒子!

    太子出了殿門,還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也不知皇后又扔了什麼東西,「……白眼狼!」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之時,眸中萬般情緒盡皆掩藏。

    福坤宮裡的宮人們連同太子帶來的人,早被太子揮退之後,都離殿門遠遠的,見得太子出來了,服侍皇后的便向太子行了禮,這才進殿去侍候皇后了。而太子的人則默默跟著太子出了福坤宮。

    雖然不知道皇后與太子都說了些什麼,但今日皇后因太子大怒,眾人是心知肚明的。特別是皇后身邊的心腹宮女是知道皇后的打算的,三皇子妃與四皇子妃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如今這兩家。

    太子在宮裡被皇后大罵的時候,許清嘉正陪著妻女往宮外而行。

    胡嬌與傅二夫人當先走,身後跟著傅小娘子與許珠兒,這倆小丫頭鬼頭鬼腦看看前面談笑風聲的胡嬌,再回頭同情的瞧一眼許清嘉,悄悄兒議論。

    「許伯父回去……會不會被許伯母揍?」

    許珠兒安慰小夥伴:「沒事!我娘最近打不過我爹了。上次他們倆打的時候我娘輸了呢。」

    傅小娘子驚駭:「許伯父與許伯母……」原來真的在家裡上演全武行啊!

    她家爹娘不高興拌幾句嘴是有的,但夫妻對打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

    許珠兒捂嘴:好像一不小心說了父母了不得的有點嚇人的愛好?!

    許清嘉聽著前面倆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議論,心中好笑。直等到了宮門口分開之後,傅二夫人帶著女兒上了自家馬車,有丫環扶了許珠兒上馬車,中丞大人親自來扶老婆:「阿嬌來----」

    胡嬌方才還同傅二夫人談笑風聲,只等傅二夫人一走,便冷若冰霜了起來,從他面前繞過去,自己輕鬆躍上了馬車。沒想到還未坐進去,已經被許清嘉拉住了右手:「那阿嬌拉為夫一把!」

    當著丫環與許珠兒的面,還有不遠處別家的馬車,胡嬌總不能將中丞大人推下去,只能憋著氣將他拉了上來。

    馬車帘子放下,胡嬌拉了拉中丞大人身上的袍子:「大人這身相親的行頭不錯啊,哪裡置辦的?!」一把年紀有妻有子前來參加相親宴就算了,還打扮的這麼光鮮亮麗,簡直跟開屏的孔雀沒什麼兩樣。

    就算知道許清嘉沒什麼二心,可是胡嬌心裡還是不痛快。

    今日跟著的丫環是小寒,見馬車內氣壓極低,她蹭啊蹭就蹭到了車轅上,假裝不知道馬車裡的動靜。可憐許珠兒眼見著小寒出去了,而自己卻夾在爹娘中間,頓覺不妙,只能將自己往角落裡縮了又縮,決定假裝自己不存在。

    許清嘉扯著袍子澄清:「阿嬌我冤枉啊!這袍子可不是為夫要換的,是太子殿下強逼著我換的。我當時抱著柱子不肯放,只求從天而降一位女英雄來解救我與水火----」他目光灼灼,瞧著胡嬌的眼神就跟膜拜女英雄一般。

    胡嬌本來繃著臉,都被他這話給逗的「噗」的一聲,省起自己還是生氣狀態,立刻又繃起臉來:「胡扯!我看你是巴不得穿的花枝招展的去相親吧?!」

    許清嘉頓時十分委屈:「我一介朝廷命官,怎麼會穿的花枝招展?斷然沒有!」若非自家閨女縮在角落裡,許清嘉早上前去將人給抱懷裡了。

    許久沒看到自家老婆吃醋,再瞧她這小模樣,真是越長越回去,越長越漂亮了!

    許珠兒起先還擔心老爹挨揍,可是眼瞧著情勢一邊倒,她立刻伸出小手捂住了雙眼,「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爹爹那種瞧著娘親好像娘親是個肉餡蒸餅的眼神……真是好奇怪!

    許清嘉立刻伸臂在閨女腦門上彈了一下:「小丫頭,你看到什麼了瞎嚷嚷?!」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許家人回去沒多久,東宮的賞賜就到了,連同許清嘉的官袍。

    前來頒賞的是太子身邊的小順子,見到許清嘉還小心將他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見許清嘉依舊苦著臉,塞了個荷包給他,小順子便忍不住問:「許大人……這是躲過一劫?!」

    許清嘉指指天上日頭,小順子就懂了。

    想來大白天許夫人也不好大張旗鼓的訓夫,必然要到了晚上才動刑法。他想像一下那悽慘的場景,還是覺得太子殿下的賞賜有些輕了。莫名坑了許大人一把。

    等到小順子趕回東宮,太子也已經回來了。他當時跪在坤福宮,暮春時節衣袍又薄,結果被地上的碎瓷片扎傷了膝蓋。加之他今日穿一身玄色長袍,一時倒瞧不出受了傷,等到回到東宮,換下衣袍,旁人才瞧出傷來。

    太子妃要請御醫來,被太子攔住了。無奈,太子妃親自捧了藥匣來替他擦洗上藥,又怕又碎瓷扎進肉里,更要將傷口清理乾淨。

    「這是……怎麼弄的?」

    她到底是沒忍住。

    太子也沒準備瞞著她,「母后生氣了,你最近別去宮裡請安了,只在宮裡。下次去宮裡帶著孩子,想來瞧在兒子面上,母后就不會為難你了。」

    太子妃一聽就流下淚來:「好好兒的,這是怎麼了?母后……」母后很強勢,可是這話她卻不敢說。

    從嫁進東宮的時候,經年累月的照顧著生病的丈夫,後來有了孩子又沒保住,說起來這些年太子妃的日子也並不好過。直到生了小皇孫,眼瞧著太子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這才算是苦盡甘來了。

    她自己做了母親,就想著天下母親概莫能外,皆是慈母心腸,定然恨不得將自己所有都捧到孩子面前。況且如今皇太孫年紀還小,她尚不曾有機會體驗皇后今日之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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