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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你是誰?」
那年輕男子好不容易將頭髮弄好了,這才問許清嘉。
「請問這是錢府?」
年輕男子點點頭,樣子頗有幾分漫不經心,向他伸出了手來:「錢拿來!」
許清嘉:「……」
沒聽說上人家門來還有收錢的道理。就算是進了皇宮也沒人伸手要錢,何況是個小小的錢府?
見許清嘉不解的眼神,那年輕男子立刻便將手縮了回去,「認錯人了認錯人了!」越過許清嘉,揚長而去。
待那年輕人走了之後,院子裡的婦人們似乎才看到站在門口的許清嘉,立刻有丫環迎了上來,不安的問:「請問大人您找誰?」
「在下乃是錢大人在戶部的同僚,知道錢大人出了事,這才過來探望的。可是府上似乎……」還沒有辦喪事的樣子。
院子裡那坐在地上哭的婦人這會兒止了哭,將身上拍了拍,被她身邊年輕的媳婦子扶了起來,過來向許清嘉道謝:「……我家老爺如今還沒回來,家裡等著將他迎回來才辦喪事!勞大人記掛了,家裡都是女眷,就不方便請大人進來了!」
那婦人向著許清嘉深施了一禮,慌的許清嘉立刻側身讓過,又向她回禮:「錢夫人真是折煞在下了。」論年紀,這錢成郁的夫人年紀可不輕了,又是錢成郁的未亡人,許清嘉年紀擺在那裡,哪敢受了她的禮。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從錢家出來之後,許清嘉回望那窄窄陋巷,若有所思。
方才他向錢成郁之妻提起可否需要幫助,捉拿從她家裡出去的那年輕男子,錢成郁之妻面露難堪,沉默了一瞬才道,那是她家兒子。
許清嘉聞聽此言十分愕然。他記得錢成郁乃是顯德十七年的進士,能熬到今天這一步著實不易,想來他的兒子也定然要走讀書入仕這條路,許清嘉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錢成郁怎會將兒子教養成了這副德性?!
當晚回去之後,許小寶再次受到了許清嘉的嚴厲督促考問,就連傻笑著的許小寧也被許清嘉拉過去握筆學寫字。若非胡嬌強烈堅持,不肯讓孩子在三歲以前開蒙,許清嘉都要給許小寧開蒙的打算。
----教養出個好學上進不長歪的兒子著實不易,他還是覺得要從小抓起。
說起來,錢成郁的兒子長成這般模樣,也是因為錢成郁這麼些年疏忽了兒子的教養問題。
錢成郁之妻提起兒子來滿腹的心酸淚,還要道一聲「冤孽!」
當年,錢成郁發憤讀書,妻子剛有妊就赴京趕考,丟下家裡老弱婦孺,一門心思要出人投地。錢家家境本來就不好,錢成郁到了長安城中頭一年卻並沒有考中,此後只得借宿在城外寺廟裡繼續苦讀,這一借宿就是十年。
家中父母先後離世,而妻子還當他早已不在人世,還著兒子艱難度日。
十年之後,錢成郁高中還鄉,兒子都已經十歲了,學得一身無賴習氣,跟著街小的小混混度日,不但大字不識還有隱隱往鄉間潑皮發展的趨勢。
錢成郁自感愧疚於妻兒,待兒子便存了補償之心,此後往地方為官,雖然親自教養兒子,一則兒子三觀經過社會的淬鍊,早不是無知小兒,尋常人難以勸服。二則他也下不了重手去教子,又有妻子在旁護著,便漸漸將兒子養成了個二世祖,於吃喝玩樂上精通,但於讀書上進一途卻是徹底的沒有興趣了。
許清嘉待要再問,那錢家郎君見到他為何伸手就要錢,錢妻卻已經不再言語了,要關門送客。
他去了一趟錢家,比不去還令人心塞。被胡嬌瞧出端倪,開解了半夜,才終於放鬆了對許小寶的嚴厲管教。
第二日傍晚,東宮有請。
錢成郁之死,震動整個大周朝。從宮裡到宮外,朝上朝下,無數人議論紛紛。就連民間也有無數個版本供說書先生來攬錢,唯獨東宮安靜非常。
許清嘉到了東宮,自有人引著前去面見太子。
他對太子也甚為陌生,只記得自己高中之時,太子面色蒼白,但為人十分溫雅寬厚,還與學子們交流學問,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太子是位身體不太好但十分好學的有為青年上。
等真正見到太子,他才有一絲奇怪的感覺。
太子與他記憶之中的蒼白溫雅的青年已經有些微的不同,他面色紅潤,似乎瞧不出一點重病的樣子。猶記得外面還在瘋傳太子將不久於人世,而寧王喪心病狂,也是因為太子的病體給了他可趁之機。
也不知道是哪一日,這種流言就傳的紛紛揚揚,甚囂塵上。
許清嘉與太子見了禮,被太子賜座,謝過了座他才小心坐了下來,「太子殿下召微臣前來,可是有事?」
太子多年沉寂,聽說從不過問朝政,但凡太子一黨有何主張,皆是出自國舅府中。朝中眾臣多知此乃皇后的意思,與太子無關。
太子端著杯茶穩穩坐著,面上帶著一絲淺笑,稍停才道:「聞聽二表兄道許中丞乃能臣幹吏,又忠心耿耿,但最厲害的卻是博聞強記,本王近日無事,手頭有幾本孤本,便想著送於許中丞。」
他一招手,便有宮人奉上放在盤子裡的孤本,許清嘉立刻跪了下來:「無功不受祿,不知道太子殿下……」他只是抬眼瞧了一下那孤本的封皮,便知此孤本價值,太子無緣無故送他孤本,委實讓他有些心驚。
太子笑著親自扶了他起來,「瞧把許中丞嚇的,難道本王就這麼嚇人?不過是兩本書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本王只是聽說當初許中丞乃是二表兄申冤洗白,便生出一點惜才之心罷了。」
許清嘉此刻心裡已經在打鼓了,他被欽點協助查錢成郁之死一案,寧王如今還在天牢里,而太子卻單獨召見他,就算是為了案情進展,傅開朗與他知道的相差無幾,何必非要召他入東宮呢?
太子這是單純的示好還是有別的意圖?
那宮人將漆盤放在許清嘉方才坐過的几旁,默默退了下去,太子這才嘆道:「自皇兄入了天牢,本王日夜輾轉,也不知皇兄他在牢里可好?」
許清嘉雖然覺得這話有些怪異,傅開朗自然可以一五一十將什麼都告訴太子殿下,但太子偏要來召他問話,就更令人生疑了。不過面上卻不能推搪,仍是恭恭敬敬答道:「寧王殿下在牢里一切安好!」
太子便又是一嘆。
「皇兄自少年時代就戍守邊陲,這才回來沒幾年就發生了這般大事,想來也是他命中該有此一劫。許中丞是個能幹的,案子如何進展,本王甚為關心,若是得閒了,請要煩請許中丞前來東宮告之本王一聲。本王就是個廢人,日日在房裡養病讀書,不能幫父皇分憂,如今又累的兄長受了牢獄之災……」
許清嘉只能安慰太子:「殿下的身子要緊!寧王也只是一時困厄,必有開解之日,殿下不必憂心!」
等他捧著被太子強賜的孤本從東宮出來時候,比之方才入東宮之時心思更是沉重。
太子的氣色看著與常人無異,若是十幾年前太子還有恙在身,但現如今卻瞧不出半點病疾。唯獨太子提起自己的身體來,那口氣似乎有些微妙。
這由不得許清嘉多想:太子到底是真的病到不能替今上分憂,還是他「被病」的不能為今上分憂?
皇家的事情,原本就說不清楚,而他如今一入長安,雖然初初衷是想著造福一方,但似乎現在做著的事情越來越背離了初衷。
他將自己查到的錢成郁之子見到他便討錢,而且問及街坊鄰居,錢成郁之子乃是個賭棍,十分好賭,常被討要賭債的追到門上之事上報共同查案的幾位大人。
原本錢成郁乃是戶中侍郎,就算是報與京兆尹,也自有公門中人來管,但錢成郁卻極好面子,只是一味壓事。
幾位查案的最近都圍繞著錢成郁是他殺還是自殺爭論不休,屍體已經被仵作驗過,也沒什麼異常之處,況且又是朝廷命官,昨日已經送到了錢家去,令他們自行處理。
如今手頭的證據都沒辦法說明什麼。一天天被聖上催逼,大家幾乎都成了烏青眼。而許清嘉查來的消息無疑於是新進展。
大理寺卿撫著鬍子道:「難道錢侍郎竟然偷盜戶部銀子拿去給兒子還賭債?」
其餘兩位大人立刻跳起來反駁:「他真有這麼大膽子?!」
許清嘉查了這些日子,此刻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錢大人沒有這麼大膽子,但旁人卻一定有。說不定錢大人這是替旁人背了黑鍋呢!一切的源頭是因為寧王爺清查戶部,才有了這起命案,何不向聖上請求清查戶部,等查完了帳面問題,說不定就能找到錢大人的死因。」
「荒謬!難道帳本竟然會殺人不成?!」
許清嘉被人反駁,也毫無懼色。等到當日面聖,許清嘉提出重新清查戶部,更能查明錢成郁死因,便有另外兩位大人反駁:「已經因為清查戶部而死了一個錢成郁,誰能保證清查下去不會再死一個錢成郁?」
今上最近已經被這幾個官員鬧的恨不得全拉出去打一頓板子,不過他也極想知道錢成郁死因,只能按捺下性子聽下面幾位官員議論。
許清嘉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許愛卿來說說,怎麼個查法?難道你就不怕再死人?」
旁邊數位官員見今上表情,便各自默默閉口,聽得許清嘉跪下道:「聖上,寧王查了一段時間的戶部,便有錢成郁之死。而微臣也看過錢成郁房裡的帳冊,確有許多問題,只是過此次查的是錢成郁死因,微臣就不曾稟報。但微臣一路查下去,發現自寧王查帳開始,錢成郁之子在賭坊便輸了大筆賭債,最後卻沒有被追債,還有積銀繼續賭。」
今上目色轉厲:「難道錢成郁竟然拿了戶部的銀子去給兒子還賭債?」
「陛下有所不知,錢大人就算是溺子,可為官多年,這點道理卻也懂得的。微臣是覺得這銀子未必是錢大人給兒子的,但也許……還真是戶部的銀子也說不定!」
堂上頓時一片譁然。
「許愛卿何以見得也許是戶部銀子呢?」
旁邊眾官員已經乍然色變,他們雖然查來查去也有心猜測,但戶部出現大問題,這事兒卻不該他們來說破。如果真有問題,那也是誰去清查戶部誰來負責向今上稟報。而他們只要負責將錢成郁之死查明即可。
偏偏許清嘉劍走偏鋒,不去查錢成郁之死,卻要鼓動聖上清查戶部。到底是年輕啊,腦子不夠好使,人也不夠老辣,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