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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言官就是個得罪人的活兒!
他若是站了隊,至少身後還有人護著,也算得能借蔭而生,但是……同樣的,只要站了隊,擔負著的就不是自身一個人的風險,還有站的那一隊主子的風險。
政治投資從來風險巨大,更何況是皇權之路?
許清嘉其實很想申請調去地方任官,可是大約這不可能了。唯有考慮自己如何在御史台立足,再圖後續。
改日上朝,果然有個御史彈劾寧王抗旨不遵,附和者眾。
許清嘉在心裡暗道:寧王抗旨不遵,不遵的也是他老子的旨,而這件事今上都沒什麼意見,還要賞賜以示安慰,你們在這裡瞎叨叨什麼?
他忽然對自己的崗位生出不滿來,就算將他調到大理寺去審案子,也好過整天追著官員的尾巴挑毛病。
許中丞向來是嚴以律已,寬以待人的典範。
等到回家,終於忍不住向胡嬌抱怨:「……若是傅開朗調到御史台,他也不怕得罪人,倒好了。偏將我調到了御史台,他卻進了大理寺……」
胡嬌安慰御史中丞大人:「這事兒大約上面的那一位也絞盡了腦汁吧?」她朝頭頂指了下,「你想啊,若是將傅開朗放進御史台,他心向太子,就算起初沒有私心,久而久之,說不定在傅國舅的洗腦之下也幫著國舅打壓別派,御史台言官們的嘴巴想來都很厲害,到時候排除異己這事做的不要太順手啊!」
許清嘉也只是心頭鬱郁,他在外又無人可訴,只能回家對著老婆瘋狂普及長安城中官員配置以及政治鬥爭。倒是沒用多長時間,胡嬌就對朝中之事知道了十之四五。
他也承認今上這用人這法頗為不錯。傅開朗乃是傅家的人,其本人又是個實幹的官員,放進大理寺去審案,背後又有太子這座大靠山,無論是誰犯了事兒都不怕被打壓,倒可以放開了手腳大幹。
只他就不行了,進了大理寺,若是碰上大案子,事關朝庭重臣,各方高血壓能將他絞的粉碎。
胡嬌見他士氣不振,遠不及在雲南郡過的開懷自由,幹勁十足,便拉著他在院子裡鍛鍊,只道運動有益身心,出出汗就好了。
御史中丞大人打完了一套長拳,出了一身的汗,才略覺得好些,還有心情開玩笑了:「既然運動有益身心,這大冷天的阿嬌何苦要拉著為夫在院子裡做運動,床上不是更好嗎?」
已經進入了十一月中,長安的氣候比之雲南要冷上許多,他打拳的時候是將外袍脫下來的,胡嬌提了他的外袍給他披上,瞪他一眼:「哪那能一樣?」
「有何不一樣的?不都是出汗嗎?!」
被他歪纏,胡嬌也想著逗他一樂,索性便笑:「在院子裡運動是全身都運動,在床上……只有一處運動,還是不夠全面的!」
中丞大人竟無力反駁。
許小寧裹成個小胖球遠遠滾了過來,小步子邁的極快,邊跑邊歡快的喊:「爹----娘----」
許小寶與許珠兒年紀大一點,初次感受長安的寒冷,也還算慢慢適應。降了第一場初雪的時候倆孩子樂瘋了,在院子裡堆雪人,只有許小寧年紀太小,胡嬌生怕他抵受不住寒冷,氣候不適生了病就不好了,只將他拘在房裡,這令得小傢伙特別不高興,總覺得娘親區別對待。
好不容易這幾日冰雪融淨,他可以出門玩了,身上衣衫卻穿的很厚,團一團簡直可以當皮球滾了。胡嬌自覺小兒子眉目生的頗好,便將他的衣服肩頭領口下擺都讓丫環綴了白絨絨的兔毛,小傢伙遠遠跑過來就跟哪裡竄出來的小精怪一般透著可愛,真是讓人心生笑意。
這件到處綴毛毛的衣服做成以後,今兒新上身,許清嘉還沒見過小兒子這般可愛的模樣,待到了近前,將他一把抱了起來,見他小臉蛋紅撲撲的,連跑帶冷,但被老婆打扮成個小毛糰子的樣子真是十分可愛,方才心裡湧起來的那點關於職業上的不痛快瞬間就被拋至腦後,將小兒子放在肩頭,令他兩條小腿垂下來在肩上,架著他在院子裡轉了兩圈,小毛糰子頓時發出驚嚇帶著興奮的笑聲。
剛剛從前院上完課回來的許小寶與許珠兒看到這一幕,頓時心塞不已。
同樣是兒女,他們天天被要求讀書習字,許珠兒還好些,許清嘉對她的要求只在讀書明理,另外書法上面要求嚴格一點,其餘抬抬手就過去了。許小寶卻很可憐,天天被中丞大人抓著考試,偏偏他親爹的記憶力好的嚇人,提起什麼書來都隨口背出。有時候許小寧被烤糊,被許清嘉訓完了,中丞大人似乎心情變好一點了,就會張嘴吐出一堆文章,好些許小寶聽都沒聽過。
他提著毛筆埋頭苦寫,還要時不時問一問書名好方便回頭自己私下裡下苦。
於是武小貝發現,許小寶最近借閱的書越來越多了,而好些書,他都沒看過。看到許小寶開過來的書單,倒讓他生出了好勝之心來,自己先將這些書粗讀一遍。有時候還會在課堂之上問及先生。
於是寧王殿下繼被彈劾之後,發現武小貝的先生好幾次在碰見他的時候向他誇獎,小郡王最近刻苦用功,都快成狀元之材了!
寧王覺得很欣慰。
小兒子發燒好了之後,情緒懨懨,很久都調適不過來。
寧王也提起索性將小兒子放到大郎與二郎一起去讀書,一則兄弟們在一起可以培養感情,將來也是個臂膀,二則他與兩個哥哥相處的久了,有了玩伴,說不得慢慢忘了這事兒就緩過來了。
可惜寧王妃不同意,特別是出了此事之後,更覺得兒子放在哪裡都不安全,唯獨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全。但又不能將兒子拘在後院讀書,先生也不可能去後院授課,唯有讓曜哥兒白日在外院上課,上完了就即刻帶回後院去了。
寧王總覺得王妃這樣教子有幾分不妥。
他自己沒有親自撫養過孩子,但旁觀過胡嬌教子,總覺得與武小貝以及許小寶比起來,曜哥兒實是安靜的過了頭,一點也沒孩子們那種活潑潑的興頭。
但寧王妃不肯放手孩子與兄長接近,他便索性向寧王妃提起,將她娘家侄子接了來給曜哥兒做伴讀。
這個主意倒獲得了寧王妃的贊同,沒過幾日便從娘家接來了兩名年齡跟曜哥兒差不多的侄子,一個五歲一個六歲,乃是她娘家大哥與三哥膝下所出。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彈劾寧王風波過去之後,御史台又陸陸續續出過幾次事情,都有御史台的官員站出來在朝中彈劾,而許清嘉只跟著附議過牟中良一次,季成業兩次,全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根本扯不到政治立場上去。
沒過多久,許清嘉便發現,季成業似乎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觀。
以前在御史台遇見了,這位季中丞都只是用眼皮子打招呼,但最近他突然開了尊口,大清早的在遊廊上見到許清嘉,道一聲「早!」便擦肩而過了,也不管許對方有沒有回應。
許清嘉前後左右轉頭看看,他來的比較早,此刻還沒什麼人,只有灑掃粗役在院子裡搞衛生,可那也離的非常遠,方才季成業路過,難道是跟他打招呼?
這個認知真是相當令人震憾了。
他早聽愛八卦的同僚說過,這位季中丞在御史台是惜字如金的人物,好像多說一個字人家就占了他便宜似的,難得大清早的他對著許清嘉施財,許清嘉回到自己公事房裡,坐在椅上還要回想,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麼事情,竟然讓這位季中丞開了金口?
想來想去,找不到答案,只能繼續埋頭看卷宗。
眼看著到了年底,又接連下了兩場雪,京里道路積濘,臥冰滑雪,很是難走。許清嘉坐著馬車回去的路上,就看到好幾個人在路上摔倒了,有的自己爬起來蹣跚著繼續頂風趕路,有的則躺倒在地上壓根起不來,有那路人好心的扶了起來,才發現根本走不了,只能送去就近的醫館治療。
胡厚福大約是怕長安城的氣候凍著了妹子跟外甥們,一早就讓商隊送來了皮子,最近家裡妻兒拉出來,都是毛絨絨的,許清嘉回家,常有一種回到窩裡的錯覺。
胡嬌自己用皮子做了大毛衣裳,許珠兒身上的襖子上都綴著毛絨絨的皮毛,許小寧就是個小毛團,而許小寶雖然堅決拒絕自己被打扮成這般模樣,最後還是被胡嬌給弄了件皮毛坎肩穿了起來。
等到武小貝來給他送書,他見到武小貝身上也是大毛衣裳,這才終於平衡了,不再抗拒這種打扮。
許清嘉外面穿著官袍,也不宜太過招搖,胡嬌便讓人給他弄了個貼身的狐皮坎肩,穿在官服里瞧著不出來,倒暖和許多。
改日去上朝,許清嘉進了宮就發現朝中文武重臣交頭接耳,韓南盛愁眉苦臉立在殿裡,好似遇到了什麼難題。
韓南盛對許清嘉有知遇之恩,許清嘉進了御史台之後,有機會上朝便好幾次在宮裡遇見韓南盛,二人略略聊兩句就分開了。如今宮裡氣氛微妙,不太適合敘舊,二人都是聰明人,就不在宮中做親密之態了。
他見韓南盛臉色難看,趁著皇帝還未上朝之時便過去多嘴問了一句:「大人這是怎麼了?怎的臉色這般難看?」
韓南盛見是許清嘉問起,況此事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便道:「昨日錢成郁死在了戶部公署。」
錢成郁乃現任的戶部侍郎之一,向來是個埋頭做事的老實人,似乎在這個位子上多年,留給大家的印象都是個勤勉寡言的官員,沒成想最後卻死在了戶部公署。
本來這案子可歸類到大案一類,可直接推給三司去審,京兆完全不必插手。偏偏昨日戶部雜役發現了錢成郁死在了公署,彼時戶部其餘官員都已經回家去了,韓南盛恰巧路過,見到跌跌撞撞的雜役從戶部公署沖了出來,見到他就報了案,只道裡面出了大事,韓南盛哪裡料得到卻是這等死了人的大案子,而且死的是戶部要員。
他進去見到錢成郁的死狀,才後悔了。
錢成郁倒在公事房的地磚之下,半臥在血泊里,身邊還有幾本卷宗也泡在血泊里,那雜役站在一旁直哆嗦,都不敢近前。
戶部掌握著國家財政,這些泡在血泊里的卷宗恐怕都是重要文件。韓南盛忍著心底的不適找了杆筆,用筆桿將泡在血泊里的卷宗給撿了起來,晾在桌案上的時候,那些卷宗還嘀嗒嘀嗒往下滴著粘稠的血。
那情景想起來就讓人心生寒意,他立刻召集了京兆府的下屬齊來查勘察現場,又請了戶部尚書前來。於是此事便傳了個遍。
作為首個接到報案的目擊官員,韓南盛只能硬著頭皮準備向今上稟報此事,但這簡直是在觸今上的眉頭,他都不知道今上會是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