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她這話就似民間百姓家裡的婆婆一般,透著慈母之意,不過寧王妃與太子妃都不敢輕忽,正待接口,外面便有宮女慌慌張張進來稟報:「兩位小皇孫……打起來了……」

    殿中三人面色齊齊一變。

    皇后本來也是頗有城府之人,多年籌謀,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只是太子身體自小不好,而太子妃生的這嫡親孫子也是盼了多少年,望眼欲穿等來的,因此對太子以及太孫的身子是十分著緊。

    現在聽得寧王的兒子敢與皇太孫打架,便想起如今常留宮中伴駕的寧王勢盛,他的嫡子才敢如此囂張!

    想當年寧王小時候,都不敢有此僭越!

    皇后越想越生氣,冷厲的目光在寧王妃臉上掃了一眼,後者已經臉色蒼白,忙忙起身跪下告罪,「臣媳教養不當,求母后恕罪!」

    皇后一言不發坐在上首,瞧著跪下來請罪的寧王妃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面部線條僵硬,而太子妃卻已經朝著皇后一福,匆匆朝殿外去了,瞧也不瞧跪在地上的寧王妃,仿佛之前還相處融洽的妯娌倆不是她們兩人。

    外面孩子們的哭聲都傳到了殿內,而寧王妃心急如焚,聽不到皇后叫起,又不敢起來,就那麼跪在地磚之下。良久,皇后似乎輕笑了一聲,才道:「快起來吧!你這孩子,小孩子家家打架,哪裡用得著你告罪?!」卻是終於將心頭那一口氣咽了下去!

    寧王妃謝過了皇后,宮女已經將兩位小爺給帶了進來,但見寧王嫡子臉頰之上青了一塊,而太孫卻掛著兩管鼻血,太子孫邊走邊替太孫擦著滴下來的鼻血,很快她那白色繡花的絹帕就染了血。

    寧王妃當時差點暈倒在地。

    她一方面心疼自己的兒子,一方面又生怕皇后因為皇太孫流鼻血而遷怒於她的兒子。

    皇后召了兩個孩子到近前,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又問起倆孩子為何要打架,倆孩子吭哧半天,最後才道:為了一隻紙鳶打了起來。

    宮女拿了兩隻紙鳶出來給陪他們玩,其中一隻比較簡單,只是尋常蒼鷹的圖樣,而另外一隻卻是龍箏,在蛟龍頭上裝了竹笛,使風入耳,放至空中便有箏鳴之聲,又加之體型不小,故爾兩名小皇孫都棄蒼鷹而選龍箏。

    寧王嫡子已經五歲,而太子的兒子卻只有四歲,體型上也要比寧王嫡子矮弱了些,起先二人只是爭執誰來放這隻龍箏,說到後來,太子之子卻忽爾大怒,指著寧王嫡子要他下跪:「我父王是太子!你還不給我跪下?!」

    太孫自小被皇后太子妃捧著,無論是在後宮還是在東宮,都是獨一份的,沒想到今日竟然被寧王嫡子給挫了威風,小孩子家家,當下就鬧了起來。

    而寧王嫡子久在寧王妃眼皮子底下,從沒有與小孩子相處的經驗,不知道小男孩好鬥搶玩具最是尋常,況且之前太子妃與皇后還說他們是親哥倆,就連他母妃也道自己是哥哥,哪有哥哥弱於弟弟的!

    他是見過武小貝教訓武宏的模樣,那才是兄長范兒。

    小孩子甄別能力並不強,弄不清楚此「兄弟」與彼「兄弟」之間的巨大差異,因此便擺出兄長的派頭來要與皇太孫理論,最後互不相讓,不過幾句話之間,就動起手來了……

    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小孩子打鬧誰家都有,武小貝與許小寶小時候還天天掐架長大,反倒感情越掐越好。

    但皇后不這麼想。

    她溫言安慰了倆孩子幾句,便讓太子妃帶著太孫退下了,只道太孫鼻血不止,讓太子妃帶回東宮去,讓專司太子身體的御醫給瞧一瞧。

    等這倆母子退下之後,皇后仍是笑著的,卻問責於宮女,當著寧王妃母子的面,杖斃了一名宮女。

    場面鮮血淋漓,皇后卻笑的十分和暖,只向寧王嫡子道:「都是這些奴才們不知事,與三郎無關,皇祖母與你出氣!」

    寧王嫡子嚇的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直往寧王妃懷裡鑽。

    寧王妃緊緊摟著兒子的小身子,感覺到懷裡孩子的顫抖,她的心揪成了一團。

    皇后這哪裡是給她的兒子出氣?明明是殺雞儆猴,藉此替太孫立威,好讓她的兒子記住,此後不敢再冒犯太孫!

    當晚回去,寧王府三郎就發起高燒來,府里的大夫忙了半夜,寧王從宮裡回來之後守了孩子一宿,等到夜深人靜,房裡只有夫妻倆守著高燒昏迷不醒的時候,寧王妃大放:「往年她磋磨我,我總想著幸好爺還在邊疆掌軍,就算是她磋磨我,不過是嚇一嚇我,卻是不敢拿我怎麼樣的,總不能將我弄死!可是如今王爺的回來了,她磋磨我不要緊,卻來磋摩我的兒子!王爺,你要眼睜睜看著她向咱們的兒子下毒手嗎?!……」

    正房門口守著的乃是寧王妃心腹嬤嬤,其餘人等皆被遣了出去。

    寧王看著床上高燒不退的兒子,同樣的事情也曾經發生過,他的身上,小貝的身上,如今又是三郎的身上……多少年了,從小時候到如今,似乎他頭上的天人來就沒有晴過,都是泥濘滿路的趟過去,多年艱辛成了習慣,反不覺得艱辛了,百忍成功,有時候他都覺是自己快大圓滿了。

    他伸手輕拍了拍妻子因痛哭而微微顫抖的肩膀,再想想自己日日被架上火上烤,都謂聖眷優隆,誰顧過他一家子的死活?!

    寧王額頭的青筋隱隱浮起。

    第二日宮中來人召他入宮伴駕,他卻推脫不去,只道嫡子昨日在宮裡受了驚嚇,高燒不退,如今哪裡也不敢去,只肯守在嫡子床前。

    這也算是公然抗旨了。

    宮裡今上聽到倆皇孫打架,還禁不住撫須而笑,「朕小時候也與兄弟們打過架呢。」只不過後來四散天涯。

    傳旨太監嘴裡發苦,卻又不得不接著往下說。又將皇后當著寧王嫡子的麵杖斃宮女,回去之後寧王府上三郎就高燒不退,寧王這才不能入宮伴駕,此刻還守在嫡子床前呢。

    今上的神色便很有了幾分高深莫測,那傳旨太監連瞧都不敢多瞧,只跪在下面請罪。

    當日寧王府上便收到了一大撥賞賜,除了賞賜寧王夫婦的,還有專門賞給寧王府上三郎的吃喝玩具,另有一隻龍箏,卻是比皇后宮裡的還要精美,體型還要更長。

    皇后聽到此消息,朝後跌坐在了榻上,長長的指甲死死摳著榻上坐褥之上精美的刺繡,喃喃:「他竟然……」竟然連龍箏也肯賞給寧王嫡子?!

    也不知道想到了哪裡去了,向來秀美端莊的臉龐竟然隱隱帶了些扭曲之意。

    原本是小事一件,兩孩子打架,就連今上賞賜這些東西的時候,也還笑著對傳旨太監說,「去跟寧王府的曜哥兒說,等他病好了到皇祖父這裡來玩兒。」

    寧王嫡子原本沒有大名,只等著今上賜字,沒想到打了一架,不但收到許多賞賜,連名字也被賜下了,卻是單名一個曜子。

    那傳旨太監小心應了,帶著小太監們往寧王府去了。

    今上雖然拿出對待小事態度來,但上至皇后下至寧王夫婦,以及知道了整件事情始末的其餘人臣們,譬如國舅傅溫,又如何敢當小事對待?!

    兩個孩子打架,同樣都受了傷,今上對一個噓寒問暖,還專門派了侍候自己的太醫院判前往寧王府替曜哥兒瞧病,又是賞賜又是問候,對抗旨不肯入宮的寧王不曾怪罪一言。反之,對皇太孫就完全是不聞不問了。

    從皇后到國舅傅溫,乃至寧王夫婦,無不在心裡揣測聖意,猜測今上是拿這件事情當一件皇孫們之間的小摩擦來處理呢還是另有深意。

    特別是皇后,只覺內心惶惶,還親自前往東宮探望太孫。話雖如此,但據說當日皇后關起房門來,在東宮書房裡與太子深談許久。

    也不知道母子間都談了些什麼。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寧王抗旨之事傳到了御史台,倒是給御史台的那幫言官們尋了件事情。

    牟中良請了許清嘉過去,只道御史台近日有言官準備上奏彈劾寧王,問及他的意見。

    此事許清嘉已經聽說了,但是此刻牟中良提起,他卻似初次聽聞一般慎重:「這事兒大人若是不說,下官當真不知道。」又為難道:「此事來龍去脈下官全然不知,就這般貿貿然去彈劾……下官記得當初蔣御史還在中丞的位子上之時,就因為下官之事而被貶,下官覺得還是需要多了解了解!」

    牟中良氣不打一處來,暗道外間傳聞他為官清正廉明,但實質接觸之後才發現他實在是jian滑!

    他明明都將蔣文生送到了他面前,哪怕他尋了藉口刁難,也算是一泄心頭之憤了。偏偏他當著蔣文生的面兒十分好說話,讓他彈劾寧王,倒是般推脫了起來,還以此事做藉口。

    他翻翻案卷卷宗,裝作很忙的樣子,「既然如此,那許中丞就先回去吧,此事本官再行斟酌。」

    許清嘉一路從牟中良的公事房裡出來,心裡盤算著寧王出了此事,牟中良立刻便召了他前去,準備讓他彈劾寧王。

    他若是個一心巴結上峰的,既然上峰搭了梯子,少不得此刻就順梯而上,索性靠著彈劾寧王向牟中良投誠,此刻也算是入了牟中良營中。

    牟中良乃是御史台長官,也不知道他是真正的大公無私還是背後還有派別,這個就不知道了,還得再觀察觀察。

    許清嘉敏銳的感覺到了牟中良的不同,似乎是借寧王抗旨之事逼他表態。

    這讓他忍不住多想,牟中良會不會就是寧王或者太子一系的人?

    可惜許清嘉堅決不肯表態,目前還處於和稀泥的狀態。

    從遊廊里走過去的時候,他碰見了行色匆匆的季成業。

    季成業依舊是沉默寡言的模樣,只點了下頭表示打招呼,就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來到御史台這段日子,許清嘉漸漸摸清楚了,御史台雖然也有下面屬官前來他面前八卦,但多半是含有試探之意。這些屬官後面都站著誰,他也說不好,但總歸不是單槍匹馬的闖蕩。

    唯獨季成業,似乎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他在朝中彈劾的人除了很明顯的寧王的人,也有很明顯的國舅門生,多上過幾次朝之後,許清嘉難免會想:季成良要麼是純臣,只對事不對人,要麼就是帝派,堅決不與太子以及寧王一系親近。

    他最近也很是迷茫,對於一個從小立場要當官造福百姓的士子來說,他至少的想法就是做一任地方官,踏踏實實的為百姓做些實事。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一一天能爬到御史台當言官。

    縱觀歷朝歷代的言官,只要稍微剛正不阿一些,此後仕途便多有坎坷,只因得罪的人太多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