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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通判大人在房內豎起耳朵用心偷聽兒女們的談話,透過丫環送早飯打起的帘子,赫然發現,許小寶與武小貝正用鄙視的眼神瞧著許珠兒,分明在說「大家快來瞧這個傻丫頭」。武小貝還好心教她一個乖:「你別瞧著爹爹在外面威風,咱家啥事兒都是娘說了算!」

    許珠兒的小嘴巴大的能塞下一隻雞蛋:糟了,最近好幾次不聽娘親的話,她不會給我攢著吧?!

    小丫頭心虛的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在家裡站錯了隊!

    通判大人內心狂吼:這幫熊孩子!是我生的嗎?!

    他覺得心塞又傷感!還想起來,內里果真有個熊孩子不是他生的!

    及止他親自瞧過了庫房裡還回來的家資,才對新來的府君有了全新的認識:府君大人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就算他當時有了幾分醉意,可是回想傅開朗的話,分明有誘導之嫌。

    難道他懼內的事實已經聲名遠播了?

    通判大人當日回衙署坐班,瞧見每一位同僚,都忍不住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們背地裡是不是都在心裡取笑他這位懼內的通判大人?!悄悄將高正揪到角落裡,問及昨日宴席,他喝醉了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高正忍笑忍的十分辛苦,直接逃竄了。

    許清嘉努力回想,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在宴席上大醉之後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就連回家的一番表現也還是胡嬌向他提起的。好在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身為一名長期被老婆壓迫的男人,段功曹深知懼內的男人內心的苦悶,對通判大人萬分同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昨日通判大人的行為描述一番。

    「……酒喝到最後,大人揪著府君大人的領子表示自己堅決不收美人,不然回去被老婆揍了,府君大人可得負責!」當場笑趴了一群官員,還有人將同情的目光往段功曹臉上悄悄掃去,對通判大人與段功曹皆表示了同情。

    許清嘉懊惱捂臉:「那……府君大人沒生氣罷?」這也太丟臉了!

    段功曹拍拍他的肩:「府君大人倒是沒生氣,就是……」當場笑的一口酒嗆住,咳了半天!

    許清嘉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昨日能夠醉成那副熊樣,其實完全是自己這次沉冤得雪,又被起負,重回雲南郡任職,心頭高興。就好像一個人原本覺得自己全無希望,忽然之間喜從天降,再見了舊日同僚,以及替他申冤的傅開朗,頓時卸下所有防備,就……喝過頭了!

    再見到府君大人,通判大人難道的紅了下臉,倒是傅開朗一副全無芥蒂的樣子,等衙差上完了茶,二人落坐之後,他還特別體貼特別關心的問候了一下許清嘉:「昨晚許大人沒被夫人揍吧?!」

    許清嘉:「……」

    誰說新任府君大人是個端方君子?分明是個促狹鬼!

    「讓大人見笑了!我家夫人……她還是很講道理的!」

    傅開朗瞭然一笑,「許大人好福氣!」

    有了這件事情開頭,二人共事起來出乎意料的和諧,傅開朗思維敏捷,許清嘉想法靈活,二人俱都想在這雲南郡大幹一場,提起共治雲南郡,以及在整個雲南郡推廣藥材種植,將此事當作雲南郡稅收以及富民的根本來做,竟然對對方的想法都十分贊同。

    剩下的就是細節問題了。

    原本通判就是中央派往地方以監督州府官員不可一方獨大的,因此與州郡官員共治地方,又負有監察之職。傅開朗倒是不怕通判打小報告,可是若是碰上個性格討厭的通判與之共事,那也是很令人頭疼的一件事。

    沒想到最後委派的卻是許清嘉,與之相處之後對其人更為欣賞敬佩,回後衙之後與傅夫人談起那神奇的通判夫人,竟然能將許通判嚇的連個美人也不敢收,聽到他送了重禮就直接想到了美人身上去了,喝醉了揪著他的衣領拒絕。倒引的傅夫人對通判夫人更為好奇了。

    待到過得幾日,胡嬌將府里理順了,傅夫人擺酒設宴為她接風,二人在接風宴上廝見,傅夫人見她生的很是秀美,眼角眉梢卻又另帶了幾分英氣,與尋常閨閣女子的柔媚婉約大是不同,心下早生出幾分好感來,倒是很想與她探討一二御夫之道。

    傅開朗雖然算不得貪花好色,但身為揚州同知,他府里自然少不了別人送來的揚州瘦馬,她這位正妻該得的尊重一樣沒少,但是也不能阻止別人往府里塞美人。

    這件事情上,段夫人走的是暴力路線:「總要捶的他害怕了,然後他從心裡知道你就恨他這點,自然不敢胡來了!」她以前三不五時要給段功曹開一回瓢。

    胡嬌飲一口杯中酒,覺得這滋味莫名熟悉,似乎是尉遲修家釀美酒,忽想到自己庫房裡那些酒罈子,雖然沒打開嘗過,但想來也是尉遲家的美酒,就沖傅開朗送給她家的這份大禮,她也要好心回報這位大人一二,因此極是認真的想一想,頗不認同段夫人的路數:「我從來沒揍過我家夫君!」

    這句實話得到了在座夫人們的一致鄙視。

    明明通判大人在宴席上哭著喊著說不能送美人,不然回去要被老婆揍,偏偏胡嬌還要矢口否認。

    段夫人頗為善解人意,立刻追問:「夫人用的什麼刑法?恐怕不是硯台這類的大傢伙吧?難道是針?」只有這類微小的武器才能造成隱秘的傷口,不易被人發現。

    她覺得自己應該改變策略了,不能再用粗暴路線對待段功曹了,以前有時候打破了他的頭,好幾日他都得將腦袋捂嚴實了。還是通判夫人高明,就算將丈夫的屁股紮成了篩子,旁人也瞧不見啊!

    胡嬌還未否認,她已經自行腦補完畢,並順便奉上自己的敬意:「還是夫人辦法多!」

    就連傅夫人也露出瞧見女中豪傑的目光來,對她大加讚揚:「許夫人去了蘇州一趟,竟然不曾讓許大人帶幾名江南美人回府,真是了不起!」對於她來說,這暴力路線委實不太適合。

    胡嬌:……

    恐怕過不了兩日,外面都要傳她是蛇蠍婦人了!

    不過傅夫人還有個疑問,「……妹妹這般暴力對待通判大人,難道通判大人都不反抗的嗎?」

    還是段夫人替府君夫人解了惑:「夫人不知道,許夫人的力氣奇大,尋常男子根本抵不過她!」

    傅夫人恍然大悟,接下來的會面便待胡嬌更加熱情了,大約是覺得「女壯士」也是一種值得人敬重的生物,還要問一問她是力氣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練成的之類……

    場面倒是比當初的韓夫人在時融洽多了,但是胡嬌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

    她待要分辨,好替自己洗涮一番,但是大家擺明了不信,都用目光表示:「你不用掩飾了,我們都知道通判大人私下常挨揍,只是你揍的比較聰明,通判大人臉面上不帶傷而已!」

    胡嬌覺得:她好心塞!

    慌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她很相告訴別人,雖然通判大人確實懼內,但是……她真的沒對通判大人用刑啊!

    等到回家之後,她將許珠兒抱到腿上,摟著閨女香香軟軟的小身子,十分之傷感:「珠兒怎麼辦,你可能要嫁不出去了……」有這麼個彪悍的老娘,大約……會影響閨女的婚姻吧?

    誰家兒郎敢上門提親啊?!

    許珠兒對此還是懵懂無知的,完全不明白她家娘親在傷感什麼,摟著她家娘親的脖子撒嬌:「珠兒才不要嫁呢,珠兒要陪著爹娘!」

    數日以後,通判大人再回衙署辦公,就發現每當自己落座之時,旁邊的人總用一種不忍卒睹的扭曲表情看著他,而且對他的臀部突然之間十分關切,隱晦的問候他:通判大人,您的臀部還好嗎?

    通判大人對此十分不解。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這一年的秋天,尉遲修與劉遠道被斬首。因著他們家人早已被發配營中做苦役,無人殮屍,許清嘉花錢僱人收殮下葬,入土為安。

    很多人不能理解,總覺得這二人罪有應得,特別是曾經陷害過許清嘉,唯獨傅開朗贊他有君子之風。

    胡嬌如今「悍名遠播」,聽到丈夫忽然之間作出這麼善良的舉動,她不免一怔,對此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譬如恩怨、愛恨、情仇,譬如權欲、財富、爭鬥……很多東西只是在肉身這個載體之上才會發生,等到肉身消亡,不再存活於世間,這些東西也隨之消散,不復存在。

    許清嘉與尉遲修以及劉遠道的恩恩怨怨,都隨著這二人被斬首而煙消雲散,他所做的,只是對人的肉身暴曬而無人收殮,基於人道主義的憐憫而做出的一種善意的舉措。

    無關恩怨。

    重要的不是這個死去的人是誰,或者他生前與許清嘉有過多少惡意,而是這僅僅只是無人收殮身首異處的人的一具屍體,許清嘉看到了,就這麼很自然的做了。

    胡嬌相信,就算不是這兩個人,只是路邊兩名倒伏的乞丐,他也會這麼做。

    有時候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她認識這個男人十幾年,與之成親十年,兩個人共同生活了十年,就算他裝了一腦袋的博學多識,民生百計,官場生存錄……等等各種生存必備技能,可是她仍然能夠透過表象看到本質。

    本質上,他仍然是個悲天憫人一腔熱血的書生。

    讓她說他什麼好呢?

    是笑他傻還是敬佩他胸懷寬廣?

    靜靜伏在他胸前,聽著他胸膛里有節奏的心跳聲,胡嬌唯覺慶幸,這個男人與她的生命緊緊相連,並且有一顆堅毅溫暖的心。

    同年十月初,吐蕃軍繞過定邊軍駐地,直擊雲南郡數縣,消息傳來的時候,聽說已經有三縣淪陷,吐蕃軍在數縣燒殺搶掠,無數百姓深受其害。

    十月中,吐蕃贊普赤德祖贊帶軍包圍了雲南郡府。

    城內兵勇差役兩千,剩下的就是未曾受過訓練的百姓與官員,而城下兩萬鐵騎,乃是城內百倍。

    而這兩千兵勇差役也並不曾受過對戰的系統訓練,也許甚至連定邊軍中戰士也不及萬一,還要分往四個城樓去守,每個城樓只有五百人。

    城內百姓盡皆惶惶。

    傅開朗帶著眾官員前往城樓之上觀戰,見得下面軍帳連綿,而赤德祖贊的金帳被許多小帳篷眾星拱月圍在當間,而城下烈馬嘶鳴,吐蕃人談笑指點,似雲南郡盡在囊中,令得城樓之上的官員頓時心驚不已。

    整個雲南郡的官員,大部分走的都是文官的路子,真要與人上陣殺敵,自己還沒動手先被吐蕃人砍了。這些人當中,唯有高正算是以武身進階,花錢活動了個縣尉,此後升職也走的不是文吏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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