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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一屋子的人都靜了下來,聽著孩子細細的童音質問,似乎他發現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一般。許清嘉已經坐不住了,起身過去拉住了小貝的胖手,寧王不自覺手握成拳,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緊張之色。
許小寶也有幾分茫然,他對這個整日形影不離的弟弟從來沒就想過為何與自己的姓氏不同。
胡嬌索性將武小貝圈在懷裡,就跟講故事一樣,聲音又輕又柔,「因為小貝是寧王殿下的孩子啊。」為了安撫他,她還輕輕撫摸著孩子緊張的整個都僵硬了的脊背:「小貝的親娘啊,是名奇女子,深愛著寧王殿下,離開了父母親人,離開了繁華的長安城,陪伴著寧王殿下來到了南詔,守衛邊疆。」
寧王殿下:「咳……咳……」
崔五郎默默的轉過身去,努力仔細去瞧寧王殿下椅背上雕刻的花紋。
許清嘉放開了武小貝的小胖手,默默的坐回了座位上,低頭去飲茶,不敢看寧王殿下的臉色。
「……後來,你的親娘生下了小貝,自己卻沒能保住命。殿下他是個大男人啊,不會帶孩子,小貝整日整夜的哭著要找娘,嗓子都哭啞了。」
武小貝完全被這故事吸引,還及時對自己做出了正確的評價:「我真可憐!」
「是啊,小貝太可憐了。正好娘生了你小寶哥哥,寧王殿下就將你送到了咱家,讓爹娘將你跟小寶哥哥一起撫養。不然,小貝待在軍營里,沒奶吃,沒娘疼,也沒小寶哥哥陪著玩,打起仗來又是個小孩子,打不過兇惡的吐蕃人,是不是很可怕?軍營里連飴餳也沒得吃呢!」
吃貨武小貝被她描述的這番淒涼的景象嚇住,想想自己若一直在軍營里呆著,當真淒涼,悲從心起,摟著胡嬌的脖子大哭起來。
寧王:……
許清嘉:……
這是在哄孩子還是在逗孩子啊?!
只有胡嬌很淡定,待武小貝哭聲小了起來,這才小聲勸他:「你寧王爹爹大冷天的跑了幾千里路來看小貝,小貝不去跟爹爹打招呼,他會很傷心的。萬一太傷心了,你寧王爹爹哭著跑回軍營里去,以後都不來看小貝怎麼辦?」
寧王:本王才不會哭著跑走!許夫人胡說八道的本事越來越高了!
不過武小貝很吃這一套,他是個貼心的好孩子,立刻想到了那個遠在「幾千里路」的軍營,又冷又淒涼,還沒飴餳吃,對這位大英雄油然生出憐惜之情來,乖乖從胡嬌懷裡下來,蹭到了寧王腿邊,將今晚自己分到的,都沒捨得吃的兩塊花生辱餳塊從荷包里掏出來,遞給了寧王:「寧王爹爹吃!」要等到很多年以後他長大,才知道胡嬌那「幾千里路」的距離,實是誇大了好多倍。
不過現在,小胖子眸子裡還含著水珠,小臉蛋上還有濕跡,可是神情仰慕,清澈的瞳孔里映著寧王殿下的臉,寧王幾乎能瞧見自己眼睛裡的複雜神色,只覺得心都軟的要化了,將小胖子一把撈起來,抱進了懷裡,用粗礪的拇指擦去了他面上的水漬。他自己不是個溫情的人,做不來隨意親吻孩子的舉動,便一口將小胖子手裡的花生辱餳叨住,嚼一嚼咽下去了。
武小貝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雖然他只是表孝心,可是……他尋常的吃法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咬,哪有這種狠辣的吃法?
「我的……我的辱餳……」小胖子心疼的都哆嗦起來了。
寧王殿下一臉無辜:這不是……你讓我吃的嗎?!
胡嬌都快笑岔了氣,許清嘉比較能理解小貝淒涼的心境,認個爹就算了,得知自己的身世其實也還能接受,可是……可是過節時候的兩塊辱餳很快就陣亡了一塊,這是怎麼樣也沒辦法彌補的傷害啊!
許小寶看弟弟哭的實在太淒涼,而他的這位「寧王爹爹」吃完了弟弟的辱餳,竟然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立刻便從自己荷包里掏了一塊花生辱餳出來,親自向寧王示範吃法。
這是今年過年娘親與廚房灶上婆子鼓搗出來的,極大的豐富了他們的節日生活。
被許小寶一小塊一小塊啃著吃,而且細細的嚼慢慢的咽的吃法震驚了的寧王殿下只有一句話:「許同知,你家今年欠收了?!」日子怎麼過的這般淒涼?
「咳!殿下,這東西吃多了對孩子的牙齒不好,因此……內子都是限量供應的。」
寧王殿下:他現在知道兒子為毛哭的這麼傷心了!
原本許同知家的圍爐守歲,是全家人聚在主院裡閒話家常,但寧王殿下來了之後,戰場就直接轉移到了前院。等酒席上來之後,許清嘉陪著寧王殿下以及崔五郎一起飲酒,又將前院的方師傅也請了過來一起守歲,胡嬌則回了後院去看許胖妞。
許小寶與武小貝則守在寧王腳邊,巴巴望著他。
----永祿講過的那些戰爭故事裡,眼前的這位就是主角!
寧王殿下來過多少次,還從來沒感受過許小寶與武小貝這麼熱情到火辣辣的目光,還當自己哪裡不對,暗自摸了摸下巴,只摸到硬硬的胡茬,這是出門之前新修的,也沒摸到飯粒什麼的,這倆小子到底在瞧什麼?眼神忒也奇怪!
當晚凌晨,胡嬌已經派人將前院的客房整理了出來,又籠了火盆,熏的房裡熱熱的,派了丫環去請寧王殿下歇息。寧王殿下抱了武小貝一起去睡。武小貝覺得新奇又刺激,十分抱歉的與哥哥許小寶道別,跟著寧王殿下去睡覺。
一直到了父子倆洗漱完畢,一起鑽進了被窩,武小貝才小聲嘀咕:「爹爹,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打仗的故事?」
寧王殿下讓兒子熱熱的小腦袋枕在他的胳膊上,這於他是十分新奇的體驗,以往來了這小子到了睡覺就要回去跟許清嘉夫婦安歇。今年倒是轉了性了。
他講起自己打仗的故事,才開了個頭,武小貝便立即反駁:「不對!不是這樣的!」嘰里呱啦自行講了下去,其過程遠比他實戰更為跌宕起伏精彩百倍,且中間夾雜著感人至深生離死別的袍澤情。
寧王殿下:「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
「永祿講的啊!」武小貝還十分得意,絲毫沒有出賣同伴的自覺。
寧王殿下長出了一口氣,說不上來是惆悵還是好笑。他還當這戰爭故事又是許夫人的胡說八道。話說許夫人這胡說八道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想到如今許府又出來一名延續了許夫人胡說八道風格的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許夫人的衣缽弟子,真是盡得了她的真傳!
胡嬌是不知道自己在寧王殿下面前的形象是這麼的不靠譜,哄睡了女兒,閒坐無聊,所有的事情都安頓妥當了,又將明日要去郡守府上的禮單拿出來清點了一番,這才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晨,寧王殿下父子起來,小廝送了熱水早飯過來,問及許氏夫婦,才知道他們一大早已經前往郡守府拜年了。永祿帶了許小寶來玩,寧王殿下見到這小子,還問了一句武小貝:「這就是永祿?」
昨晚他家傻兒子竹筒倒豆子倒是一氣兒全講了,於是讓寧王殿下記住了侍候他們的小廝名叫永祿。以前倒是沒注意過許府還有這麼一號神奇的人物。
永祿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殿……殿下,我以後……再不敢胡說八道了!」
於是寧王殿下的眉眼便舒展了起來。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還不算沒救!
郡守府里,今日前來拜年的人絡繹不絕。許府的禮單隨著禮物由永壽送了進去,許清嘉去了前廳,胡嬌帶著小寒去了後院。
郡守府後院裡,各府女眷基本來齊,通判夫人今日來的倒早,打扮的比之平時更為喜慶,坐在上座與韓夫人稱姐道妹,又抱怨上次與韓夫人沒喝盡興,非要她今日擺酒局,大家好一決高下。
韓夫人頗為尷尬,在座婦人們想到她的酒量也是頭皮發麻,特別是段夫人上次太過丟臉,這是酒醉之後初次見通判夫人,只覺得臉都沒地方放。
唯胡嬌上次不算丟臉,見通判夫人耍無賴,韓夫人幾乎要抵擋不住,便起身笑道:「夫人好酒,果然不假。可是夫人也應該可憐可憐在座的弱女子,誰有夫人海量?大過年的大家喝醉了酒回去,這當主母的形象可全毀了!」夫人您不是來砸場子拆台的吧?!
尉遲修來到雲南郡數月,私底下將本郡之事打聽的一清二楚,許同知雖然極受府君大人器重,可惜同知夫人也不得府君夫人的青眼,每有宴飲,便被冷淡以待。倒是同知夫人聽說與韓小娘子關係不錯。上次為韓小娘子解圍就算了,怎的今日卻也為韓夫人解起圍來?
不止是尉遲夫人想不明白,就連韓夫人也大為驚異。
她不喜歡胡嬌,也未見得胡嬌就不明白。
彼此不過心照不宣罷了。都維持著面上情。
直等宴席中間,胡嬌去更衣,韓小娘子尾隨而至,當面向她道謝。
「方才若不是夫人,我娘親可不知道要被尉遲夫人逼迫成什麼樣兒。最近娘親對尉遲夫人都有幾分不知如何應對了!以往……是我家娘親錯待了夫人!」韓小娘子不是不明白自家娘親待胡嬌的冷怠,只是此事她也做不了主。
胡嬌笑著淨手:「小娘子與我有何客氣的?!府君大人待我家郎君如世伯一般,待他有提拔再造之恩!」她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無論府君夫人待她如何,她願意替府君夫人解圍,都是看在府君面上,與夫人待她好與不好沒有干係。
當日席散,通判夫人攜著胡嬌的手一起離席,向韓夫人告辭。胡嬌被通判夫人緊握著手,只能朝段夫人抱歉一笑。等到了門口,通判夫人小心道:「繼芳師妹倒是沒有同知夫人這般有福氣!」
胡嬌也不知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從何而來,也不知她這位「繼芳師妹」是何人,心裡忖度著通判夫人能講出這話來,定然不是毫無緣由的,當下單刀直入:「還要動問夫人一聲,這位繼芳姑娘又是何人?我倒從來沒聽說過!」
通判夫人似乎沒料到她連「繼芳」這個名字都沒聽過,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繼芳乃是閨名,她又從未曾見過,如何得知?
「不如回去問問你家大人便知。」
她沒頭沒腦丟下這句話來,胡嬌心裡猜測:難道這又是許清嘉的一樁桃花債?
等到回府之後,便立即去審問許大人,跟著他去了換衣間。
「許大哥,你說奇不奇怪,今日通判夫人提起一位姑娘,說是叫什麼「繼芳」的,還說你認識。不如你今兒就跟我說道說道這位繼芳姑娘的故事吧?」聽說通判夫人出身商家,難道這繼芳是她的哪個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