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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說好了只喝兩杯了,可不許多喝。不然回頭醉了,府君大人就不說了,還可通融一二,萬一被通判大人撞見,年底考評記個差,到時候你哭都沒地兒。」
段功曹滿不在乎:「通判大人天天帶著酒,也沒見別人說他一句。」
許清嘉無奈搖頭。
到了酒樓落了座,段功曹點了一桌好菜,吃了兩口才小心翼翼說出今日所圖,「我家夫人最近變的有些奇怪。」
許清嘉在外是個端方君子的形象,自然不便開口問你家夫人哪裡奇怪了,只靜待段功曹自己說。
段功曹也沒指望著許同知問他,自己竹筒倒豆子,全倒了出來。
「這些日子我家夫人竟然不追著打我了,也不看著我了,實在奇怪!」他抿一口酒,覺得百思不得其解,一個人怎麼能突然轉性了呢?
許清嘉都被逗樂了:「夫人不再追著你打,難道不好嗎?」這一位是腦子被老婆打糊塗了吧?不揍居然覺得奇怪了!
「也不是!」段功曹一臉困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我今兒找大人來,就是知道內子與夫人交情不錯,所以托大人問問夫人,可知道我家夫人最近變這麼奇怪的原因?」
這個彎轉的比較迂迴曲折,許清嘉回家之後問起來,胡嬌又好生樂了一回。將通判府上的見聞講了一遍,又忍不住添了把柴:「反正段姐姐也生了倆兒子了,以後也有人孝敬了。段姐姐大概覺得吧,男人靠不住,天天盯著也累,她很該趁著年輕多多過些好日子,何必費心巴力的管著男人,還吃力不討好。反正她後半生有靠了,只要男人養家餬口,他愛幹嘛幹嘛去!」
段功曹聽到這理由,整個人都傻了,總覺得老婆有種「卸磨殺驢」的錯覺。啊呸!誰是驢了?!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家,連馬車也忘坐了,就直接翹班回家去了,連年底的考評也不管了。被通判身邊的幕僚撞見,問起他來,許清嘉只能隨便編了個謊:「段功曹頭疼,好似受了風寒,跟府君說了回家去休息去了。明日大概就能回來吧。」
段功曹這一路走回去,想了很多很多,從新婚的甜蜜到後來的日子,一樁樁一件件,他才驟然發現,原來成親之時的他家娘子,其實也曾溫柔過的。
新婚蜜意,溫柔體貼,後來漸漸的兇悍起來,也還是因為他家後院裡的女人多了起來,她從最初的氣惱驚慌到最後的潑辣以及不顧一切。
原來這麼多年,是他讓她越來越兇悍了。
他回府之後,直接進了主院,還未進房,就聽得房裡十分的熱鬧,進去一瞧,原來她請了個女先兒在講書,講的是書生愛上小姐的故事,她歪靠在榻上,榻上還擺著張小几,上面有酒有肉,她正飲的微醺,也不知這女先兒講的書聽進去沒,往日凌厲的眉眼此刻竟然泛著媚意。
段功曹覺得:這個夫人十分的陌生。
他家這一位,就因為出身並不算好,又是外魯直的性子,一向並不太得韓夫人歡喜,在雲南郡一眾官眷裡面,偶爾還會被人說幾句不陰不陽的話,拿家中事情來打趣她。自從許同知的夫人來了,她算是漸漸有了交好的女眷。
最令人想不到的卻是通判夫人帶給他家革命性的巨變,簡直是前所未料。
隨著大家的熟識度,尉遲夫人簡直是在沉悶的雲南郡官眷之中颳起了一陣旋風。她這種率性而為,隨心所欲的過日子的方法,比之領頭羊韓夫人的重規矩守禮節,不知道要讓多少官眷嚮往。
變化最大的是段夫人,她忽然之間就放下了一切的武器,無條件表示不再守衛疆土,任憑府里各路英雌施展手腕。但也不知道段功曹經歷了什麼樣的心理變化,每日回家竟然能夠無視路旁丟帕子的三兩隻,丟荷包的一二隻,崴了腳的一隻,目不斜視的一路走回主院去,陪著老婆孩子吃晚飯,順便吃完之後再考校兒子們的功課。
據許同知說的,段夫人說她這輩子就不指望著段功曹能給她個二品誥封了,她就指望著兒子們將來有了功名,自己做個老封君。
----這簡直是給段功曹男人的一顆熱騰騰的雄心壯志兜冰淋了一盆冰水,讓他心涼了個透徹。
原來她是對自己徹底失望了,這才轉而開始享受。
最近段家廚房裡的菜品十分豐富,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的上。段夫人倒是不再苛責後院的妾侍了,改成苛責廚子了,似乎她將對待男人的所有熱情與要求一股腦兒撤了回來,轉到了食物上面。
段功曹吃著家裡味道越來越好的飯菜,覺得很憂傷。
尉遲大人倒是一如往常,特別是對雲南郡一眾官員的年底考評,居然也以韓府君的意見為先,絲毫不肯擅越,似乎他來雲南郡上任,當真就只是給韓府君當個輔官,而忘記了自己的監察之職。
一直提著一顆心的韓南盛終於放下了半顆心,至少目前來看,這位中央埋到地方上的炸彈還是沒有準備將雲南郡炸個人仰馬翻,撤換一批官員的打算。
其實他這些年治理雲南郡,也算是不錯了。至少沒出什麼大亂子,且夷漢互融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就連尉遲大人聽到了推行縣學,漢化夷人的治理方式,都忍不住表示了敬仰。
等到年前三日,衙署里徹底落了鎖,許清嘉正式回歸家庭,宣布這一年的公事終於做完了,與老婆並肩準備年貨。
胡嬌早已經指派著家中婆子丫環等人將宅子從頭收拾了一遍,廚下用的肉類菜蔬都開了單子,讓灶上婆子去採買。今年應該不同往年,萬一別人家開宴,她家大約也得回請人家,不似在南華縣一方獨大。胡嬌惆悵的覺得,也許以後等許清嘉的官做的越大,她的清靜日子就越少了。
也不知是好是壞。
除夕夜,全家團團圍坐守夜,兩孩子今年又大了一歲,哥倆拿了壓歲的紅封,逗了會兒許胖妞,還特意央小寒尋了兩條紅綢帶,經花貓與大牛的脖子上各系了一條,也算是給這倆過個新年。
胡嬌順手將紅綢帶系成了倆蝴蝶節,許小寶與武小貝十分不滿:「花貓跟大牛是男孩子!」哪有男孩子戴花的?!
娘仨正鬧騰的厲害,守門的小廝跑來報,外面有客到。
第七十一章
新來的小廝不認識寧王殿下,大過年的將他堵在門口,跑來通報許清嘉。前去迎客的許清嘉見到寧王殿下帶著兩名貼身護衛,以及憋笑的崔五郎,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要給家裡尋個有眼色的門房。
「同知大人好大的官威,大過年的堵著門不讓人入府。」
崔五郎不比寧王殿下,他與許清嘉識於微時,毫無顧忌,不似寧王殿下,礙於身份,倒不好與許清嘉隨意玩笑了。
許清嘉忙向寧王殿下致歉,迎了他入府,又讓身邊跟著的永壽跑去內宅回話,讓胡嬌派僕婦往前院廳里送火盆來,同時置辦席面。
胡嬌聞聽大過年的來的是寧王殿下,第一句話便是:「今年寧王殿下沒受傷罷?」旁邊的許小寶與武小貝已經叫了起來:「我要去前廳……我跟哥哥都要去前廳看大英雄!看受了傷的大英雄!」
永壽額頭都要滴下冷汗來:「兩位小爺,寧王殿下沒有受傷。」
「沒受傷那也是大英雄!
武小貝還分外失望:「怎麼能沒受傷呢」沒受傷的英雄似乎……就沒有故事裡的那麼神勇引人崇拜了呢。
胡嬌撫額:這……是親兒子嗎倒盼著親爹受傷!
她先指派了僕婦往前院廳里送了四個火盆去,灶上的席面也正在做,先做了熱熱的湯餅與時蔬小菜,提到主院裡來,胡嬌看過了,便由臘月提著,她帶了倆小子親自去前廳拜見寧王殿下。
過完了年,再過三個月,武小貝就要四歲了。年前許小寶過四歲生日的時候,武小貝就甚是羨慕,仿佛哥哥先一步跨入四歲的行列,他就吃虧了一般。許小寶自覺自己是四歲的大歲子了,最近時常指著武小貝與許胖妞子叫「小屁孩」。
武小貝覺得,等他跨過了四歲的門檻,就可以徹底摘掉「小屁孩」這個不光彩的帽子了。
胡嬌對這倆熊孩子簡直無可奈何。
快一年沒見,武小貝站在廳門口,看到上座那氣宇軒昂的男子,莫名有了羞澀之意。縮在胡嬌身後偷偷瞧他,倒是許小寶上前去見禮,「寧王殿下新年好!」武小貝被胡嬌從身後推出來,他便磨磨蹭蹭上前去學著哥哥的樣子行禮:「寧王殿下新年好!」
胡嬌&許清嘉:這熊孩子是怎麼了?!
寧王殿下:……
胡嬌將他拉過來,摸摸他的腦袋,用了自認為最溫柔的語調,輕聲問他:「小貝這是怎麼了?不記得了?這是你爹爹啊!」
武小貝以前未曾被胡嬌與許清嘉似許小寶那樣,單獨普及過關於叫寧王做爹的問題。他當時年紀小,父母怎麼教他稱呼他就怎麼稱呼,現在又隔了一年,心智更成熟些 ,又聽了永祿講的許多關於寧王的戰爭故事,於是往常那個可以隨便叫爹,可以隨便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的時光就一去不復返了,寧王殿下徹底的成了個英雄人物,被他給供在了小小的神壇之下。
「哥哥都不叫寧王殿下爹爹,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叫?」這孩子還一本正經的教導胡嬌:「娘,寧王殿下是英雄,不是爹爹。」
胡嬌覺得很頭疼。
許清嘉也很無奈。
武琛倒是感覺很新奇,將近一年沒見,兒子就不認爹了,這個也不奇怪,畢竟小孩子記性差。只是不認爹就算了,他怎麼就成英雄了?
----難道又有許夫人給孩子灌輸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是我!」胡嬌瞧見寧王殿下疑問的神色,立刻撇清干係。教養孩子本來就責任重大,現在倒好。她成了平白教唆孩子不認父親的罪人了。這個罪名她可承擔不起,今日必須要在寧王殿下面前分證明白。
「小貝知不知道自己姓什麼?」胡嬌小心翼翼的問他。
這點武小貝自然不會遲疑:「爹爹姓許,哥哥姓許,我也姓許啊。」又頗為同情胡嬌:「只有娘姓胡,跟舅舅一個姓。」
胡嬌搖搖頭,「小貝姓武,可不姓許。而且,寧王殿下也姓武,小貝自己想想。」
家裡人平只是小寶小貝的叫,從來都不用姓氏來稱呼。武小貝一聽自己居然不跟父兄一個姓,立即露出驚恐的神色來,眸子裡都蓄起了水澤:「我……我為什麼不姓許?我為什么姓武?」